风间琉璃拎着樱红色的长刀,走在一片漆黑的街道上。 细密的小雨淋湿了他的长发,华美的戏服被雨水打湿,黏附在他身上,像捆缚蝴蝶的蚕蛹。 他脸上的妆容也被雨水冲洗了大半,露出一张素白、略显瘦削的面容。 不化妆的时候,他看起来更像个漂亮又柔弱的女孩子。 面容仍旧是美的,只是美的太过恬静,没有半点锋芒。 看起来像个刚还魂的女鬼。 好在这个时间大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或者说,在横滨这种地方,敢在这个时间出来的人也不会怕鬼魂这种东西。 和哥谭一样,横滨有着良好的本地传统—— 对于所有不在自己认知里的存在,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举起枪,清空弹夹。 如果对方还能动,就再换一把枪。 充沛的武德足以解决一切问题,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被问题解决掉也是种不错的结局。 就像死去的王将一样。 他可曾想过,自己会死的如此潦草,如同街边被人随处踩踏成烂泥的野草? 风间琉璃脸上带着温婉的微笑,在小雨中漫步,这样的好心情实在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或者说,这样的心情做什么都合适。 无论是救人还是杀人。 无论是回忆过去还是畅想未来。 也不全对。 一滴雨珠打在他的睫毛上,太沉重了,鸦羽似的睫毛挽留不住,只能任由它坠落下去,像泪水一样蜿蜒的流淌下来。 风间琉璃想,回忆过去还是不合适的。 只要说起过去,和源稚生有关的回忆就纷至沓来,过去美好的记忆现在已经布满了灰褐色的尘埃。 回忆起来未免过于沉重和痛苦。 至于未来要做什么? 风间琉璃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刀柄,脑海中突兀闪现过一个模糊的身影。 银色长发,红色长裙。 至于她长什么样子,风间琉璃怎么也描绘不出来。 今天见的那一面太过仓促,他还没有看清她的面容,整个人的身心就被王将的死紧紧攥住,什么都想不到了。 难得的,他生出了一点好奇。 能令太宰治这样可怕的魔鬼动心的女孩子,究竟会长什么样子? 他的心中蔓延着一种古怪的情感,既有好奇,又有羡慕,还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怜悯。 羡慕对方能被自己的哥哥坚定的选择。 怜悯哪怕如此,最终也还是逃不出失去的命运。 究竟是被爱着的人放弃,然后亲手杀死更痛苦;还是被爱着的人选择,然后亲眼看他死去更痛苦? 风间琉璃自己也分不清。 所以他才很想见见那个女孩。 那个好像和自己同病相怜,又截然相反的女孩。 见她的时候,应该要带一束花。 不过不能是玫瑰,不然太宰君说不定……不,是一定会吃醋。 所以,还是白山茶吧,很配她的头发。 雨越下越大,几乎要彻底遮挡行人的视线,街上空空荡荡,只剩下风间琉璃一人。 忽然,他的脚步停住了。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正停在他的正前方,穿着笔挺制服的司机站在车门旁,一手撑着把黑色的大伞,一手按在车门把手上。 司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与街道和大雨格格不入,像是漆黑深夜里割裂天空的闪电。 风间琉璃握紧了刀。 迈巴赫的后排座位上,穿着黑色和服的老人转过头来,他脸上仍旧戴着面具,白色的面具上画着含笑的公卿。 一道炽白色的闪电真的在此时刺破了天空,那电光像是一直延伸到风间琉璃身上,让他的大脑也一片空白。 王将! 他没有死! 明明他的尸体都已经化作了一抔尘土,风吹来连残余都没有留下分毫。 可此时此刻,他居然又活生生地坐在了迈巴赫的后座上,像从地狱里反复归来的恶鬼。 恐惧像蛇一样从风间琉璃的心里钻了出来,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游走,他浑身像被冻住了一样,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这就是王将,他绝不会认错。 风间琉璃唯独不可能认错这个人,他想杀王将想了这么多年,亲眼看着对方化作尘埃时,狂喜的如同看着克洛伊木马入城的希腊人。 可这个恶鬼就像杀不死一样,明明他已经做好了走向未来的准备了。 但这可恨的墨菲斯特非要紧紧抓住他的脚踝,非要将他也扯进地狱才肯罢休。 风间琉璃握紧了刀,长刀本无鞘,只在一瞬间便斩断了雨幕,向着王将决然挥去。 他凌空跃起,长刀如虹,怀抱着连命运也能斩断的气魄。 “扑——扑——” 王将坐在车里,手中拿着造型古怪的梆子,这两根小木棍组成的奇怪乐器奏出古怪的音乐。 那白虹坠落下来。 风间琉璃倒在积水里,随着梆子声的响起,他在水里痛苦地翻滚,脸上狰狞与迷惘交织着。 像一条被扔在陆地上的鱼,除了徒劳地扭动身体,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