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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大臣在心有不甘中散去。
张永没着急走,而是在殿门一角等着杨一清出来,将杨一清给截住。
“杨尚书。”张永恭敬行礼,脸上带着笑容可掬的姿态,丝毫不端架子。
杨一清看了看那些走在前面的大臣,心下还是有些不愿与张永交谈。
虽然二人自平安化王之乱,再到铲除刘瑾,已建立深厚交情,但毕竟外臣结交中官是大明朝官员的大忌。
他不想被人说闲话。
“有要紧事,与先生说。”张永道。
“嗯。”
杨一清挺直腰杆。
心说,我如果私下跟张永见面,肯定为人诟病,但现在是在宫里,正大光明与张永交谈,也可能是皇帝有什么话让他带给我。
身正不怕影子斜。
张永道:“湖广军情紧急,咱家想问您有何对策。”
杨一清面色拘谨道:“是陛下让张公公来问的?”
“自然不是。”张永道,“是咱家私人求教。纵观大明朝廷,有谁比您更懂军政之事?您昨夜刚跟陛下提到由山东右布政使秦金替湖广都御史李白洲,陛下当晚就跟咱家问询有关秦金之事,看来陛下也在为将来做筹划。”
李士实,号白洲。
其在诗文上造诣很高,甚至李东阳在李士实为湖广巡抚时,还曾给其写诗《寄答李白洲宪长》,其中一句是“壮心不分缘诗瘦,老手兼誇作吏能”,充分肯定李士实能力,也说明李东阳对其非常推崇。
杨一清闻言点头。
心想皇帝有识人之明,能做到虚心纳谏。
杨一清叹道:“但陛下昨日言明,临阵换帅并不妥当,所以我也未在此事上过于坚持。李士实在湖广提督军务是略显平庸,但还没有犯大错,贼寇也不过是占了黄州,尚有挽回余地。”
张永道:“可陛下又说,既然黄州失守,李白洲定要做事,或就为贼寇所趁,要是出现举兵反攻黄州不得,被贼寇于野外利用响马骑射优势,再重挫湖广地方军将,那后续……怕地方守军就只能缩在城里,任由贼寇在湖广地面驰骋,再无宁日。”
杨一清吸口气,心中惊叹于皇帝对军政之事的顾虑周全。
很多时候朱厚照对军事的理解,让杨一清也觉得佩服。
杨一清谨慎道:“黄州失守,要是官军筹备不当无必胜把握,实在不该于此时仓促发动反攻。贸然行事,也的确易为贼寇所趁。但李士实为人谨慎,应该不至于如此失策吧?”
说是谨慎,但杨一清的弦外之音,是这个人瞻前顾后没魄力。
多半是不敢发动反攻的。
“谁知道呢?”张永笑了笑道,“咱家要跟您说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有关兵部侍郎陆完领兵往湖广之事。”
“请说。”
“陛下对陆完转过年来领兵进展,多有不满,认为其未在山东将刘六刘七所部贼寇剿灭,是极度失职。不知在督军之职上,您还有旁的人选可供推举乎?”
杨一清道:“若是提督湖广一地军务,秦金能力绰绰有余,但要是统帅官军平寇之主力,则非需要有统调全局之能的人。我认为,能替陆全卿者,非户部右侍郎王琼不可。”
王琼,大明中期赫赫有名的重臣,于此时为户部右侍郎,历史上于正德七年九月迁左,并于正德八年六月接替孙交,升户部尚书。
王琼对王守仁非常赏识,二人也是忘年交,后来王守仁调赣南巡抚也是受王琼的举荐。
张永道:“但听说王侍郎与都御史彭泽素有嫌隙,若是调其去接替陆完,是否能保证两路平寇兵马不出配合上的岔子?”
杨一清叹道:“如今谈这个,为时尚早。”
张永笑了笑道:“还有一件私事,想求杨先生。”
“请讲。”杨一清也早就料到张永会如此。
张永道:“家兄泰安伯,在得爵后,一直未有机会为大明效命。若是湖广平贼不顺,需要增派勋臣前往湖广带兵,还望杨先生能在陛下面前……做一番推举。”
张永靠平安化王和铲除刘瑾的功劳,为其兄长张富争取到泰安伯爵位。
其弟张容同时受封安定伯。
此二人虽得爵,却未得诰券,也就是没有世袭的资格,二人在历史上都是于正德十六年嘉靖帝登基后除爵。
张永一心想帮他两个兄长得到爵位世袭的机会,而他能靠的关系,便是他一直以来的盟友杨一清。
杨一清道:“泰安伯之前不是一直都有足疾?能上战场吗?”
张永笑道:“早已康复,朝廷有征召,义不容辞。何况,要前线真需要再调动军将,有您亲自举荐和提点,平贼事那都是水到渠成……贼寇如今强弩之末,早不复两年前中原生乱时的刚猛,要平之,还不是容易得很?”
杨一清听到这话,心中便很不悦。
感情当初贼寇凶猛的时候,你不想为你兄长争取领兵机会,现在眼看贼寇蹦跶不了几天,你就想着去采摘胜利果实?
换做以前,以杨一清的性格,定不会接受这种请托。
但眼下,杨一清也心知自己在朝中受到李东阳和杨廷和等人的排挤,又有今日奉天殿内众人接连质问事发生。
他现在很需要张永这个“内相”来作为盟友,以此获得更多的政治资源加持。
“若令兄真有心,我会适时跟陛下举荐。”杨一清点头首肯。
张永听到这话,表达一番感激之情,千恩万谢。
如此一来,张永连说话的态度都热忱了几分。
张永又关切问道:“听说黄州知府乃是您的门生,不知对此人,您准备如何待之?”
杨一清道:“黄州城破,暂且没有他的消息,生死不明或已就此殉国,对此我也只能表示遗憾。”
“也是。”张永道,“谁能想到黄州竟会为贼所陷呢?却是陛下推演了半天,竟也无法猜出贼寇的破城之法,您这边……”
“我也不知。”
杨一清也感慨道,“或许只能再等些时日,湖广地方上自会查明,将此事报上。到时能让各处城塞有所戒备。”
张永感慨道:“这贼寇乱了三年,本以为要就此消停,谁料想这临了,还能来这么一遭。真乃好事多磨。”
……
……
就在二人对话的同时,两千里之外的湖广地界。
一场义军对官军单方面的绞杀和追击战,正在进行中。
南和伯方寿祥亲率兵马遭遇惨败,已无力驰援武昌县,其残部只能掉头往西边江夏方向逃遁,却又被马三带过来的义军新生力军追击。
一路追出去三十里两军才错开,方寿祥所部三千兵马又继续往西狂奔,到当天日落临近江夏城二十里时,所部就只剩下一千四五百人,此战还没怎么打,没觉景儿,就已折损过半。
“伯爷,咱回去之后,如何跟李中丞交差啊?”副总兵黄安哭丧着脸望着方寿祥,还不时回头望向后方,生怕义军追上来。
方寿祥抬头看着前面的山岗,呢喃道:“转眼就到梁城山了?这么快吗?”
梁城山,也就是后来龟山,就在武昌城东。
正是去的时候费老力气,日夜兼程光行军不见远,回来的时候玩命逃窜,三四个时辰就跑回来了。
黄安也颇为无奈道:“走得太急,很多弟兄没跟上。要不咱在这里扎营等等后面的弟兄?料想那贼寇现在一心扑在武昌县,估计是不敢追到这儿吧?”
“都到此处了,不进城吗?”
方寿祥翻个白眼道,“败都败了,城里的百姓又不知,回城的时候低调些许,只要他人不明就里,哪怕奏个捷,谁还能揭破咱不成?”
黄安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心里在琢磨。
这果然是有西北带兵经验的勋臣,境界就是与他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