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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左他们办公大厦出门右转三百米左右有一个咖啡厅。
去咖啡厅的路上,陈月江和宋笑一前一后走着。
少年自刚才说完那句话后就一声不吭了,宋笑最开始还疑惑地问了两句,到后面,他看着陈月江的侧脸,慢慢地,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地陷入沉默。
正是饭点,咖啡厅里人很少,陈月江挑了一个角落的座位。
“你要喝什么?”陈月江问他。
宋笑迟疑了一下,说:“冰美式就行。”
陈月江过去给他和自己点了一杯喝的,宋笑坐在位置上看少年的背影。
不一会儿,陈月江回来了。
他坐下来,把肩包规规整整地解下来放在一旁,然后抬头面向宋笑。
宋笑也正看着他。
他的表情不像刚才在停车场里时那么不明所以了,他轻轻皱着眉,神情有些怀疑,他盯着陈月江,审视着他的全身上下,仿佛想从自己的记忆中翻找出什么。
他似乎不敢相信,他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他过了很久,艰难地试探性地吐出了一个字:“你……………”
“是我。”陈月江轻声说,“好久不见,宋哥哥。”
这个称呼让宋笑的眉梢彻底沉了下来。其实也许根本不会有人会记得十一年前自己偶然认识的一个小孩。
宋笑那时的世界里有很多烦恼也有很多的爱,所以他更不可能记住陈月江这个龙套一样的角色,也不可能想到十一年后,他还会遇到他。
这个他早就记不清长相,连名字都有些模糊的小配角。
可是人类的大脑就是这么神奇,记忆是一个点,只要这个点一旦被触碰,那么相关的记忆就会像树状图一样从水下浮现。
宋笑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凝固了,他看着陈月江,好像非常难以消化眼前的状况。
所以陈月江接着说了下一句话:“十一年了,我知道你肯定早就不记得我了。”
宋笑还是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好像有十来秒,又好像是几分钟,他突然低下头学住了自己的额头,他嗤地笑了一声,他似乎觉得这个事情的荒谬程度让人难以置信,他扯了下嘴角,好像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喃喃地说了四个字:“……..…怎么可能。”
对啊。
怎么可能?
如果仅仅只是两个人时隔十一年久别重逢,那还不至于让人觉得“不可能”。
可宋笑还记得陈月江那天半夜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姜左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还记得今天下午陈月江从姜左的休息室里开门走出来。
他好像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所以他才没忍住发笑。
………………机缘巧合到这种地步,宋笑只会觉得这是命运在跟自己开什么玩笑。
他抵着额头沉默,陈月江在对面也一声不吭。
咖啡店里循环播放着一声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钢琴曲。
“......你,”直到宋笑终于慢吞吞地开口,他轻轻吸了口气,嗓音有些干涩,他依旧有些难以置信,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点,“所以,你和姜左是......”
“是。”陈月江没等他说完。
“......”宋笑再次沉默了。
陈月江说:“我想跟你道歉。”
宋笑的表情很复杂。
陈月江继续说:“小时候,你跟我说过很多姜左的事。”
宋笑哑声说:“………………我记得。”
“我从那时就开始好奇了。”陈月江说,“我在想,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笑慢慢地抬起头看陈月江,那眼神除了错愕,还有些微的震惊,就好像在看一个行为不正常的病人。
十一年前......陈江才几岁?七岁?还是八岁?
宋笑不知道。
他绝对不可能想到那时的陈月江心里在想什么,他甚至就没想过这种事情。
因为......宋笑太忙了,他有姜左,还有学业,还有自己的未来志向,而陈月江只是某一个时期宋笑同情心泛滥后结识的一个“小弟弟”,甚至都算不上是朋友。
陈月江也知道。
“你那时有很多的爱,你只是随意地把它们分给了我一点,但对当时的我来说,那就是救赎我的全部。”他很平淡地述说着,“所以很多你不记得的事,我到现在都还会记得。”
宋笑说:“......比如姜左,是吗?”
陈月江的沉默代表肯定。
宋笑扶住了额头,依旧觉得这十分荒谬。
“所以我要向你道歉。”陈月江轻说,“喜欢上宋哥哥你喜欢的人,抱歉。”
宋笑不禁倏地扯了下嘴角,但有点没能笑出来。窗外的车流人流来来往往,他望着那红色黄色的霓虹灯,声音有些颤抖。
“姜左......她知道这些事吗?”
“知道。”陈月江说,“我告诉她的。
他们的喝的来了,但两个人谁也没动。
冰块浸泡在褐色的液体里,泛着颜色微深的光。
宋笑想了一会,说:“那你知道我家当初为什么会破产吗?”
陈月江顿了一下,他抿了下嘴唇,慢腾腾地说:“知道。”
“就是因为我家负了债,我才会和姜左分开。”
陈月江说:“这个我也知道。”
“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月江说,“我为我爸和我哥做的事,感到愧疚。
宋笑笑了:“只是愧疚吗?”
陈月江说:“只是愧疚。”
宋笑侧过了头,窗外华都的繁华到底是庆城没法比的,宋笑十八岁时逃到庆城,每晚打开那座狭窄公寓的窗户看向外面截然不同的夜景时,会感到恍如隔世。
此后的十一年,无论他身处何处,他始终感觉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庆城没有收留他,他的心也不在庆城,应该早就随着那天的那场暴雨一起,永远地散落在了华都,连他自己也找不到在哪儿了。
“我......一直很害怕,所以总是想着再等一等。”宋笑慢慢开口道,“我怕姜左早就把我忘了,我怕姜左和我的想法不一样,我怕她会嫌弃长大后依旧一事无成的我,我怕......我怕很多事,所以我总是劝自己,算了,忘了吧,就让一切过去吧。”
“我骗自己,从十八岁那年一直骗到现在。”
“我以为我可以把她忘了。”
宋笑从窗外收回视线,陈月江还静静凝视着他。
他说:“所以我答应了我爸的商业联姻。我算运气好的那种人,这事是女方主动跟我家提的,她是个好人,有点太好了,我甚至想象不到和她结婚以后会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
可宋笑还是会想起那个夏天,那场在操场上和某个人说笑的梦,在烈日下汗津津却依旧交缠的手指。
所有人都说姜左变了,变得温和了,变得成熟了,变得平易近人了。
可宋笑从来没觉得姜左变了。她一直都是温柔的成熟的人,只是她从小的成长环境逼迫她不得不伪装成另一幅模样。
宋笑知道很多姜左的事,他知道那天体育考试,姜左是故意考的倒数第一,因为她一直在回头看他,她一直在等他,等到宋笑迈进终点线,她才在老师的催促下状似慢腾腾地跨过终点。
有人说,人生就像一条长长的跑道,只是宋笑这次再抬头时,前面已经没有了冲这边回头的姜左了。
太阳有些刺眼。
冰块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和褐色的液体融化在了一起,陈月江从口袋里慢慢摸出了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他把它放在桌面上,推到宋笑面前。
他说:“姜左让我随便怎么处理掉都行,所以,我想把它还给你。”
宋笑抬头看了他一眼。
陈月江说:“你要骂我、蔑视我、讽刺我,都可以,如果要打我,不要打脸,我怕姜左事后会问我。”
他把手收了回去,重新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膝盖上。
宋笑眼底映着那只陌生又熟悉的打火机,记忆好像一下子被拉回了从前。
他弯起嘴角,从胸腔里闷出了一声笑,带动着整个胸膛肩膀都抖动了几下,他把眼睛埋进掌心里,他低声说:“原来她把这个都给你了......”
陈月江不说话。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宋笑的声音缓慢而沙哑。
“从感情上来说,我就算不打你,也是该狠狠骂你一顿。”
陈月江:“......”
但是宋笑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陈月江慢慢站了起来,他拿起肩包,宋笑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一动不动,陈月江默不作声,转身离开了。
门口挂着的铃铛被门带得叮铃响了两下,冷清无人的咖啡店里,宋笑拿起了那枚打火机。
银色的刻纹在长达十一年的岁月里被人保存得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擦痕,甚至难以在其中看见时间留存过的痕迹。它新得就像刚被宋笑送出去一样。
宋笑五指收拢,把它攥紧在掌中。
但那只火机现在只是一个冰冷的物件,早已没有了任何温度可言。
宋笑低下头,伏在了桌上,然后就没有再动了。
陈月江回到办公大厦门口,想要打一辆车回家。
可他走到上车点附近却看见姜左站在那里。
他愣了一下,姜左已经收起手机看向他:“弄完了?”
陈月江不知道她指的什么,慢腾腾地“啊”了一声,姜左点点头说:“那打个车回去吧。”
陈月江上前站到她边上,夜风习习吹过,抚过少年微微攥紧的手指,燥热的空气被平添了几分凉爽。
“姜左。”陈月江喊了她一声。
“什么?”
“我去见宋笑了。”
姜左看了他一眼,她并没有显得很惊讶:“这样啊。
“我有时候觉得我是个很卑鄙的人。”陈月江说完,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可我不想再这样想了。”
他也抬起头看姜左,他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会在这里,我是不是也可以觉得,我并没有比宋笑差很多。”
姜左笑了,她伸手慢慢把男孩揽过来一点,低头问他:“怎么这么没自信?”
这是在外面,人还有点多。
陈月江抿紧嘴唇,动作有一点点僵硬,他没看姜左,看着自己的鞋子,他低声问:“这样是不是不好?”
姜左说:“其实也可以,稍微有点不自信也是你这个年纪的常态。”
陈月江抱怨:“你怎么什么都可以。”
男孩在外面是不太会主动和姜左亲近的,所以他依旧直挺挺杵在那里,尽管肩膀上还搭着姜左的手臂。
“我把打火机还给宋笑了。”他说。
车要来了,姜左看了眼手机,把手从他肩膀放下来:“嗯。”
“你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陈月江问。
“你要告诉我,我可以听听,你如果不说也无所谓。
“......”陈月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走吧,车来了。”姜左喊他。
陈月江哦了一声,往前追了两步,轻轻抓住了姜左的手,他偷偷抬眼看了眼姜左,在姜左发现之前又快速地低下了头。
这座城市有两千多万人口,所有人就像这持续不断的车流一样,依旧会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人生永不停歇,故事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