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朝臣需要具备的能力有两个,一个是揣测君心,一个是挑选时机。 只有揣测到了君心,才能够在正确的时机出头,或者缩头。 魏成鑫作为鸿胪寺寺卿自然具备这两个能力,并且将这两个能力运用的炉火纯青。 首先,他知道天子要干什么,要大肆嘉奖齐烨。 其次,他知道想要攻讦齐烨,只有在天子开口之前,嘉奖齐烨之前行动。 如果天子开了口,嘉奖了齐烨,他再冒头,那就打脸,打天子那张批脸。 出班后的魏成鑫,直接点题:“陛下,鸿胪寺番馆中的瀛使,欲三日后离京,前往东海乘船回瀛。” “哦?”天子的脸上并没有呈现出太多的意外之色:“为何。” “这…” 魏成鑫没有与天子直视,流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凡异国世界入京,皆由你鸿胪寺统辖,使节离京,难道连你鸿胪寺都不知原因?” 听见天子的语气中已经带着几分怒意了,魏成鑫连忙开了口。 “昨日城外演武比试过后,瀛使言说我大康…我大康卑鄙,以军器为战,手段又太过狠厉,还说有失大康礼仪之邦的…的国朝体面,比斗非是你死我活,然齐烨世子痛下杀手,可谓残忍嗜血,微臣与其他鸿胪寺大人屡屡劝说无果,瀛使便要离京,还说…还说会禀告瀛岛朝廷,要瀛岛朝廷…要瀛岛朝廷…” 赟乘泰怒气冲冲:“要瀛岛朝廷如何?” 别说老赟怒了,武将都开骂了,也有不少文臣恨的牙痒痒。 齐烨手段狠厉,不假,这个大家都承认,尤其是最后演示军器的时候,拿瀛使当靶子,光是这一件事就可以上升到外交纠纷了。 可不少臣子经过最初的错愕与震惊后,转念一想,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可值得生气的。 齐烨手段再狠厉,能比得过瀛贼,能比得过那些私掠船在东海犯下的人神共愤之事? 越是这么想,臣子们非但觉得不生气了,反而觉得解气,甚至还想着大康朝就得多出几个齐烨这样的对付瀛贼就得这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当然,心里是这么想的,文臣嘴上不会这么说,毕竟儒家当道吗,大家都是文化人,总张嘴闭嘴打打杀杀的不好。 即便退一万步来讲,要说不守规矩,也是瀛贼不守规矩在先,带着弓箭,八成的瀛贼带着弓箭上场,长眼睛都看出来这是奔着“杀人”去的。 哪怕是不知道瀛贼和西域使节传统的臣子们,或多或少也看出来了点眉目。 结果现在魏成鑫还怎么说,好嘛,倒打一耙,还大康朝嗜血残忍有失体面了,要说残忍嗜血,谁比的过你们瀛贼。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 魏成鑫没搭理赟乘泰,垂着头朗声道:“微臣不敢妄论,可文臣却知,使团离京,多是要…要…” “要开战,是也不是。” 开口的不是天子,不是赟乘泰,而是齐烨。 齐烨扭头看向右侧后方的魏成鑫,面无表情:“离京,那就是要开战喽。” “瀛使未说。” “当然不会说,说了,覆水难收,不开战也要开战,想离京,走就是,为什么魏大人说三日后内,三日,话也没说明白,想来…” 齐烨满面戏谑之色:“叫学生猜猜,瀛使是等着表态,等着朝廷表态,对吧。” 魏成鑫瞳孔猛地一缩:“本官不知世子殿下是何意。” “不知道吗,那学生再猜猜好不好,瀛使有要求,关于我,只要朝廷答应了它们的要求,这件事就会揭过去,瀛使不会离京,也不会开战,对不对。” 魏成鑫眼眶微微跳动了一下,很多到了嘴边儿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一件事,得掰开说,讲道理,论利弊,得结论,假设后果,最终权衡。 按照魏成鑫的计划,先是让朝廷君臣知道瀛使那边的“态度”,要离京。 为什么离京呢,因为生气,生气干什么呢,回家将发生的一切告诉瀛岛。 可回去告诉瀛岛朝廷所发生的一切,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就够了,为什么要全部回去呢? 瀛贼不说,让朝廷猜。 正常人的猜想是,准备开干,所以这些使节全部撤回,这些使节极为笃定一旦回去后,瀛岛会开战,所以它们不需要留在京中了。 除此之外,即便是开战,也会留下一些使节。 就说前朝和草原人开战,京中也有草原的使节。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留几个使节,留点余地,万一打不下去了,谁都占不到便宜,大家都好找个台阶下,有什么问题和使节谈。 现在瀛贼使节要一人不留,可想而知,要打,全面开战,没有任何议和的可能,至少现阶段是不准备议和了。 魏成鑫不会说的这么直白,他要让君臣们自己得出这个“结论”,然后顺着这个结论,权衡利弊,最终,将这件事交给他鸿胪寺,交给他魏成鑫。 朝廷,历来是如此的,不愿轻启战事,大家总会相互说服,自我说服,就好比前朝时,太多的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了,太多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了,太多的牺牲小我成全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