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岚汀一眼认出他俩是葫芦婶和黑豆。 这对母子在原书里的戏份不少,人如其名,一个是活脱脱行走的葫芦,一个长着一对黑豆眼。 “大山,这鸡你咋还没炖上呢!为了吃你俩鸡腿,中午俺们就啃了几口窝窝头。” 葫芦婶毫不避讳地盯着江岚汀的脖子看,“还真上吊了啊,啧啧啧,有啥想不开的。你这泼丫头,能有汉子娶就不错了。” 黑豆在旁边咧着大黄牙,对江岚汀说:“我以后肯定不娶你这种泼妇,你姐倒是还凑活事。” “鸡还没炖上,你们晚上再来。”万景山黑下脸,毫不客气地把两人往门外推。 “哎呦哎呦,你慢着点!”葫芦婶满脸不乐意,“喜糖喜酒都没有,鸡腿鸡肉给俺们留着点啊!当年要不是你爹,我那俩苦命的儿子能死嘛!他们现在要是还活着……” 万景山嘭一声合上了大门。 门外葫芦婶的嘀咕声渐渐远去了。 万景山走回来继续干活,脸色黑如锅底,手上的动作都比刚才重了很多。 鸡还没炖上,一条腿就连皮带肉地被扯下来了。 江岚汀走过去,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鸡腿我要吃的,你小心着点。” 万景山僵了一下,只觉得手臂传来触电般的酸麻。 “这只鸡咱们一家三口吃,不给他们。”江岚汀说完转身过去插上了大门的门栓。 万景山把整只鸡炖到大铁锅里,坐在小板凳上给土灶添着柴火。 他觉得脸很烫,大概是火苗烤的。 但他同时觉得心里也很烫,江岚汀那句自自然然的“一家三口”在他心尖上烫出了一小片幸福的烙印。 爹说娶媳妇好,他之前根本没信。 现在他信了。 “炖鸡汤要这么大的火吗?” 江岚汀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万景山猛地回过神,才发现他添柴太快,锅里的水沸腾得厉害,锅盖差点都被顶开了。 调整好火候,见江岚汀还没离开,他试探性地问道:“你喜欢吃鸡腿?” 江岚汀点头:“喜欢。” 万景山沉默了五六秒,说:“那给他们拿点鸡肉吧?” 江岚汀想也不想道:“鸡屁股都不给。” 万景山:“……” “你爹是救了他家双胞胎的恩人,不是罪人,你别搞错了!” 江岚汀一脸严肃,万景山陷入了沉思。 十二年前,万景山只有十岁。 万铁匠看到葫芦婶的双胞胎儿子掉河里了,立马跳下去救人。 俩孩子先被救上了岸,万铁匠迟了一步,倒霉地被毒蛇咬了大腿。 要不是及时截肢,命都差点没保住。 双胞胎当年六七岁,都会游泳,但在河里玩了太久,腿抽筋了才出了事。 要不是万铁匠,他们当时就淹死了。 结果戏剧的是,呛了水的双胞胎,当时没有太大反应,可回到家之后,当晚就死了。 葫芦婶一家就说万铁匠是凶手,说自家儿子会游泳,要不是万铁匠乱救,儿子们就不会死。 那阵子,他们天天去大队部哭闹,公社派人调解了好长时间。 万铁匠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人救上来,但后来还是死了。 他重伤瘫在床上,无法证明自己的无辜,养子年纪尚小,父子俩没有别的倚仗,被闹得日子都没法过了,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家里的几床棉被,攒的粮食全都赔给了葫芦婶家。 万铁匠有手艺,在生产队开设的铁匠铺干活,底下还有俩徒弟。 除了拿工分,能分到集体的粮食,还比普通社员多拿一份收入。 日子过得比一般人要好。 可出事之后,生活一下子艰难起来。 葫芦婶就住在万家隔壁,她常常过来拿好处,否则就满村嚷嚷万铁匠害死她俩儿子的事。 万景山怕他爹听了心里难受,为了堵住葫芦婶的嘴,每次都会给她拿点好处。 香皂、爬犁、烤红薯……什么都被拿走过。 几年前实行分田到户,万家父子分到了六亩地,但还是被葫芦婶抢走了三亩。 看书的时候,江岚汀就觉得很气。 但单纯作为读者,气一下也就算了,转眼便可以不在意,很快就会忘掉。 然而现在这人舞到面前了,这口气让她来咽,她肯定咽不下去。 要从她手底下捞好处占便宜?想也不要想。 把你俩儿子从河里救出来,不要报恩的? 为了救你儿子没了一条腿成了残疾,不要感激的?不要赔偿的? 这么多年那葫芦和黑豆一家,以怨报德,吃相丑陋,不要付出代价的? 不急,以后江岚汀一笔笔都会慢慢清算。 九月底刚入秋,微风吹着,格外的舒服。 鸡汤炖好了,飘着清淡的肉香。 院子里摆了张小桌,三人围桌而坐。 万铁匠是硬被拉出来的。 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说:“我没胃口,吃这些浪费了。” 江岚汀没劝,也把筷子丢在桌上,“我也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