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只是一场2v2的足球赛竟然会爆发这么激烈的冲突,那种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把全身上下能用来进攻的所有部位都用上的凶悍暴力的对抗甚至会让人联想起彼此厮杀的野兽。 当然,不包括五十岚栗梦在内。 在这场夺敌决战终于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猛然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跪倒在地上由衷地想,能和士道龙圣组队实在是太好了。 就算姿态太过丑陋,就算会被侧目以待,这些他一概的都不在乎,不论如何,现在留下来的人是他。 但这样以为着的他,在看到国神炼介看向自己的眼神时,还是轻易地被刺痛了。 “别这么看着我……”他拼命摇头,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不知道是在对国神炼介说还是为了说服自己,“我,我只是为了能留下来……” 士道龙圣用腿挡住了他,瞥了眼他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感到无趣地移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还没有从狂热中冷却下来,嘴里满是散不去的腥甜,但疼痛并不会摧垮他的意志,反而让他更加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投身下一场战斗。 “喂,你。”他指向御影玲王,向他勾了勾手指,“过来吧。” “……” 对御影玲王而言,这是他第一次被以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随意挑选,这种滋味绝不好受,但本能地攥了下拳后,他还是忍耐下了翻涌的情绪,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士道龙圣身旁。 他没有和国神炼介说话,也没有再看他。 只要是比赛就有输赢,他也没有狂妄到以为自己一定会是胜者,但当御影玲王经过他走向对面时,国神炼介还是如同迎面遭受痛击,短暂地失去了对周遭的认知。 不甘心。 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还没做好「自我」(「梦想」)就在这里戛然而止的准备,但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名为「命运」的恶意窃窃低语,仿佛漆黑粘稠的触肢,要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直到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恍恍惚惚地转身,望进她自始至终清澈冷静的眼睛。 “……你有两个选择。” 绘里世对很多在第二轮选拔中被淘汰的人说过这句话,有人会因为无法再承担豪赌的代价而选择放弃,也有人在濒临绝望之际得到峰回路转的可能性喜极而泣,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机会,但她目送着他们走入那条冗长而黑暗的通道时,却总有种他们其实是被它吞噬了的错觉。 “意思是,虽然是复活赛,”听完她的讲解后,国神炼介微微变色,“但只有一个名额吗?” 这样的赛制,简直是比先前的选拔还要淋漓尽致地贯彻了“踩着他人的尸体前进”这一理念,只是想象都让人觉得无比残酷。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退缩动摇,未经太长时间的犹豫便做出了决断:“我要留下。” 虽然不知道前方在等待着他的究竟是什么,也清楚自己不一定就能拿到那个唯一的名额,但只是因此便畏怯不前的话,那他就等于杀死了自己。 绘里世感到了遗憾。 她无从了解被设置在地下淘汰场的全貌,可只是从工作群中在那里工作的同事们的只言片语中她也能隐约猜到那里是什么样的地方。 像国神这样渴望着成为英雄的理想主义者,一定会在那里被撕碎、摧毁,乃至绞杀。 他会被彻底杀死一次,即使能够走到最后,归来的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正站在她面前,并不知晓自己的选择究竟要支付何种昂贵代价的国神炼介。 她喜欢人性和理想都坚定的人,如果他们因为被命运愚弄而变得面目全非的话,她会觉得很遗憾。 “国神,你看过希腊神话吗?” 她问。 尽管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国神炼介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只有一点点。” “除却神只的传说外,希腊神话里更多的是半神的英雄们的故事。”通往地下的通道口前光线昏暗,像蠢蠢欲动地要将新鲜的血肉吞吃入腹的怪物,可她挡在那里,皎洁的面容仿佛莹然生光,于是一切昏聩深黯都望而却步,“忒修斯是其中之一,从自克里特岛归还后,他所搭的30桨船被雅典人留下来做为了纪念,每当木头腐烂,人们就会用新的木头进行替换,直到有一天所有的木头都被换掉。” 她的眼眸亮得像是洒进了一把揉碎星光的海洋,盛大烂漫的星河于清澄的水色中粼粼闪烁:“这是一个有关身份替换的经典悖论,当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么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本的船?” 国神炼介先是不解其意,随后恍然大悟。 也许他会像故事里的这艘船一样被不断地打碎、重铸,再造出一个全新的国神炼介,但他得提醒自己,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 “这算是忠告吗?”他终于露出了笑容,垂眼看她时神情柔和,“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