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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和孩子做室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堪,孩子们单纯,好忽悠,一旦接受了你,很快就能混熟。
陈长贵只用一包奶糖和两袋花生就让这群小鬼心甘情愿的叫了“长贵哥”。
当天晚上,他就把几个新室友的来历和家庭出身摸得一清二楚,这些孩子年纪都是十二岁,是戏曲学院在浙省自主特招的学生,在戏曲学院已经学戏已经三年多了。
令陈长贵惊喜的是,同宿舍的五个孩子中,甚至有个后世的熟人,董永,《繁花》里范总,这会儿,他还是个虎头虎脑的熊孩子,学的是武生,全宿舍就属他最开朗最能说。
据董永的吹牛,他们招生时有八千多个孩子报名,结果只招了十五个孩子,中间走了四个,剩下了十一个。
只在戏剧学院住了一天,陈长贵就明白了为什么中间会走了四个孩子,太特么苦了,别说孩子的爹妈,他这个外人看了都心疼。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句话在别的行业或许只是象征性的描述,可在戏剧学院,那就是实实在在的血汗和眼泪。
在陈长贵以往的想象中,戏曲学院不比民间剧团,基本功无非就是压压腿,吊嗓子之类练习,吃苦肯定是吃苦,不过没有电影里那么夸张,可直到今天,他才亲眼目睹京剧“童子功”的艰辛。
压腿在戏曲学院叫撕腿,听这叫法就知道有多痛苦:
一个孩子平躺在地上,一条腿伸直,同学坐在上面,另一个孩子把他的另外一条腿往头顶位置使劲搬。
这哪是练功啊,简直就是在受刑坐老虎凳,整个练功房都是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不过没人在意,所有人都习以为常,陈长贵在一旁看的是触目惊心。
而撕腿只是一天训练的热身,京剧有四大基本功:念、唱、做、打,五种基本的身形动作:手、眼、身、法、步。
不管是生旦净末丑,这四功五法每一种都得练,每一种都比撕腿来的辛苦的多,每一种都是无数次的重复,边上老师手上拿着的鞭子可不是用来吓人的,那是真打啊,哪有什么循循教导,全是严厉的责骂,但凡是一出错,鞭子就招呼上了,许多孩子都是哭着在练功。
连最开朗活泼,爱笑多话的董永都不例外,陈长贵甚至认为这不是在练功,而是在日复一日的受折磨。
怪不得后世的父母们不愿意让孩子练戏曲,要是陈长贵有孩子,他也不愿意,谁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罪?
陈长贵对这些孩子十分怜惜,又有点佩服,小小年纪就离家这么远,吃这样的苦,他想起了电影《霸王别姬》里小赖子的一句哭诉:
他们怎么能成角儿啊,得挨多少打啊?
中午,在董永的带领下,他请自己的几个小室友吃了顿小食堂,几个孩子叫“长贵哥”叫的更顺口响亮了。
吃完午饭,陈长贵给董永多买了袋鱼皮花生,熟人嘛,总要有点特殊待遇。
两人就坐在花圃边,撕开封口,你一颗我一颗的嚼起了鱼皮花生,别说,这玩意儿的确挺好吃,嘎嘣脆!
陈长贵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董永,轻声问了一句,
“练功苦吗?”
“啊!”
董永似乎对苦这个字有点不太理解,以为陈长贵在笑话他练功时掉眼泪,“我可不是怕疼,就是习惯了,长贵哥,你可不知道,刚来那会儿,撕腿有多痛,所有人都哭了!”
陈长贵看着一脸认真的小家伙笑了,
“走的那四个是受不了疼吧?”
“不知道!”
董永又分了一把鱼皮花生给陈长贵,低声对他说道,“我去年过年回家时也不想回学校了,我不是怕累怕疼,就是学校太无聊了,不让出门,整天就是练功,真烦!”
的确如此,学戏不仅要吃的了苦,还得受的住寂寞,有时候精神上的苦闷比肉体上的伤痛更难以排解。
“呵呵…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姐太凶了,我爸都怕她,她非得让我来!”
“哈哈…”
董永接着压低声音说道:
“长贵哥,睡你边上的余立他可能也要走了!”
“哦?”
“上个月他爸来京城出差,来学校看他了,在宿舍里待了一天,看完我们练功后,我看见余力他爸在门外偷偷哭了,上次谷强也是这样,他爸来看了他一次后,谷强就走了!”
陈长贵唏嘘的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孩子这么受苦,能不心疼吗,但凡有点别的出路,也不会让孩子吃这种苦,
“你爸来看过你吗?”
“没有!”
董永摇了摇头,“我家离京城太远了,得倒好几次车,我们每次回家都是老师送到杭城,我爸在杭城接我回家!”
“你想家吗?”
“不想!”
董永回答的很快,接着又加了一句,“我就是想回家出去玩!”
“哈哈…”
陈长贵摸了摸未来“范总”的脑袋,笑着说道,“周末我带你出去玩!”
“真的吗?”
董永连鱼皮花生都顾不上吃了,瞪着陈长贵高声说道,“长贵哥,你可别骗我!”
“骗你干嘛,我带你去京大逛逛!”
“那可太好了,京大我知道,小秋姐跟我们说过,说那里特别漂亮!”
董永兴奋的看着陈长贵问道,“长贵哥,你怎么这么大还来学戏,早晨也没看你练功啊?”
“我可不是来学戏的!”
“那你来学校干嘛,这里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来写书!”
董永看着陈长贵懵了,
“写书?没看你写啊!”
“呵呵…看你们练功,和你聊天就是在写书!”
“…”
陈长贵在戏曲学院待了三天,除了来回京大有点麻烦外,其他时间过得都很合意,戏曲学院不仅有少年班,还有大专班,本科班。
他可以体验更多的学戏生活,也可以更多了解京剧,以及京剧演员。
第四天一早,陈长贵在练功房里见到笑脸盈盈的王殷秋。
程家声对陈长贵提起过王殷秋,陈长贵一见有个穿着中山装,浑身上下梳理的一丝不苟的清瘦老者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就猜到了眼前这个老人的身份,赶紧上前拜见,
“王教授好,我是陈长贵!”
王殷秋看着眼前这个恭敬的年轻人,笑着说道:
“呵呵…我和你师傅认识了快四十年,他救过我的命,以后叫我师叔!”
陈长贵抿了抿嘴,这老头看着有点阴柔,声音也带着些戏腔里的细声细语,可说话倒是直接敞亮,
“嗯,师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