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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杀杀杀杀杀
平等王,神话传说中司掌阿鼻大地狱(又称无间地狱)的地府之神,既是对其能力的描述,同时又隐含了字面上的意思———
带来平等的王。
她有一个梦想。
不是阶级,不是团体,不是族群,不是民众,不是公民,不是人民,不是人类,而是让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无论种族,性别,美丑,老幼,健康或残缺,聪慧或愚昧,高贵或卑微,富有或贫穷,善良或邪恶,有权或无权……全都得到最终极的平等,其方法只剩下一个。
那就是死亡。
以上,被人们推测很可能是藏在那个人心底的深重执念。
但就算是孩子们都能明白,这种绝对平等什麽都无法带来,只会剩下破灭和虚无。
所以,「平等王」一名听上去崇高,却毫无疑问算不上尊称。
就如同「王」与「平等」本就是一对不融洽的词,这个称呼是某些人对那个令他们恐惧又厌恶的对象的讽刺,仿佛是在说:
「她在某种意义上的确能带来平等,那麽代价是什麽呢?」
在人们眼中,平等王是个毫无理性和知性可言的人。
她杀人完全不在乎利益和局势。就算某个人位高权重,抑或涉及重大利益,是其他大人物的心腹,杀了之后可能会引起别的大势力乃至「祖」的敌视……种种会让其他人不得不慎重考虑的缘由,在平等王面前都毫无意义。
若某个人自以为实力强大,自以为有后台撑腰,便能压迫他人丶剥削底层,平等王便会毫不犹豫地对其举起屠刀。
在这条道路上,不论是属下还是保护者,所有试图阻止她的,平等王一概毫不留情,她会让朱门高塔尽数倒塌丶让高高在上者的骨血铺满街头。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出发点是为了维护正义,或是让人们过上更美好的生活;
因为反过来说,即便那人是个愿意维护秩序,缓和社会矛盾的统治者,一旦被杀死了只会导致更大的混乱与破环,但只要他(她)居于人上,就有可能被平等王盯上。
她并不关心自己来过后,事态又会如何变化,只关心当下的平等;又或者说,本质只要她想杀,就会杀,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她。
唯一的例外,就只有社会上的弱者,那些在禁师统治之下丶等级森严的社会之中,难以好好地活下来,尊严和生存权利都受到剥削的普通人,伊清颜从未主动伤害过他们。
但如果平等王的那个执念是真的……
或许,伊清颜也只是暂时放过他们,仅仅因为世上有更多值得杀的对象。
若是她能把这世界上的禁师全部杀乾净,接下来可能就要轮到普通人了。
毕竟,只要有人在,就会存在不平等,剥削与反抗是永恒的矛盾螺旋。
禁师社会固然比过去的现实社会更加残酷,但就算世上不存在他们,世界也不过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而对于执念深重的「祖」而言,直到抵达心目中那个完美世界之前,直到她亲手杀死自己之前……恐怕都不会停止。
这种会肆无忌惮举起屠刀,没办法讲通道理,思维方式也令人难以理解的人,自然会让人远离和排斥。
若不是伊清颜本人的能力强得和怪物一样,某种意义上称得上无敌,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
但一言以概之,平等王在她还活着时,其处境就已经称得上「举世皆敌」,身边没有盟友丶少有同伴,只有眼前数不尽的敌人,与看不到尽头的血路。
甚至……就算是名义上归属她的势力,理论上是她属下的那些人,都未必能在她的屠刀下逃过一劫。
对于平等王来说,她人生中唯一的意义,似乎就只剩下了「杀」——
杀杀杀杀杀。
杀光这世上所有烦恼,杀平人间一切纷争,杀得一片清净太平。
她的所思所想无人能完全窥得;但她的所作所为,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极端。
就像是一辆朝着破灭的结局超速行驶,绝不回头的疯狂列车。
它会碾碎路上一切试图阻碍的人和事,所以只有彻头彻尾的失心疯,才会想要登上它。
况且,历史已经证明,这辆列车终究不是无人能敌,在驶往终点之前,便已经跌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没错,平等王最终还是死了。
伊清颜是岑冬生上辈子的记忆中,唯二被确认陨落的「祖」。
她的结局,是在另外三位「祖」的联手围攻下,当场战死。
这一战几乎牵扯了大半个中华大区的禁师势力,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破碎的空间痕迹横跨数万公里的海峡丶山脉与十几个东亚及东南亚国家领土,百年内都难以恢复……
但她最终还是死了。
理所当然,平等王的薨殁,对世界丶对全人类而言,都是一件大喜事,在她死去的那一天,无数人为之庆贺。
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影,那个让人感到恐惧的不稳定因素,终极祸害,从此消失。
那是在岑冬生成为禁师第四年的时候——
……
越想越是觉得……
时间所剩无几。
教室里,他人还在交谈,雷声滚滚,偶有炽白色的光亮,照耀漆黑天幕。
岑冬生刚才神游天外——或者说,自从听到「伊清颜」这个名字后,他的思维就完全和别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直到这会儿,才算勉强整理好思绪。
岑冬生用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他始终绷着脸不说话,倒是没被人注意到异常。
这样一个人,在未来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给当时的岑冬生留下一生无法磨灭印象的人……
现在就坐在自己旁边,近在咫尺,不过十几公分的距离。
她甚至还下意识地朝他靠拢得很近,就像在依赖着他一样。岑冬生能感受到她正抓着自己的衣摆。
「哥,你怎麽了?」
一直跟在岑冬生旁边的伊清颜,可能是唯一注意到他目前的状态有些不同寻常的人。
甚至……还称呼自己为「哥」。
受此契机的影响,这八年里的记忆,竟一瞬间全都清晰地涌现出来了,连和知真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岑冬生的情绪都没有过如此激烈的起伏。
毕竟,他虽然是天南地区的人,却与当时的安知真有着遥远的距离,相当于两个世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面;而哲人王又是「祖」之中相对最正常的那一位……
不巧的是,这回遇到的是最不正常的那个。
「……」
岑冬生瞥了身边的她一眼。
「什麽都没有。」
我怎麽了?我还想问这个世界怎麽了呢!
这合理吗?他还以为这个时代的禁师和鬼怪能力都能看得到上限,所以才会信心十足地踏入这座鬼屋……谁知道会碰上终极BOSS?
伊清颜——如果她真的是那位伊清颜,怎麽会出现在锦江市?
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得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好的一面是,平等王似乎并未觉醒,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起码表面上,主动权还在他手中。
双手沾满人血的未来大魔王,若是他人重生,肯定会觉得需要提前处理掉这种家伙,才是正途。
但之前就有提到过,那些未来站在世界顶峰的「祖」级咒禁师,他们无一例外都拥有特等命禁。
若是真的有人试图提前对他们下手,就算提前刺激他们觉醒能力然后反杀都不稀奇,在岑冬生看来,这种可能性不是有无的问题,而是肯定会存在。
有一点更重要——
对于伊清颜这个人,岑冬生的心态总归是复杂的,他不像别人那样,只有畏惧和排斥。
但他同样无法否认,平等王身上的确有着某种疯魔般的气质,很难说会不会被鬼屋内的环境刺激到……
简直是枚不稳定的炸弹。
岑冬生掐了掐自己的眉头,开始认真思索,并很快就得出结论:
他能做的,就是尽快解决这场灵异事件。拖的越长,就越可能出现意外。
至于从鬼屋出去后,要如何对待伊清颜,他认为自己一个人的思考终究有局限,既然有知真姐这位合作夥伴在,可以考虑是否要藉助她的智慧。
所以,第一步——
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这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瞧她刚才那粘人的劲儿,等会儿自己说要去寻找核心鬼怪,伊清颜说不定想方设法跟着;
可这枚不稳定的炸弹……不对,是核弹,万一中途受到刺激,说不定就是大家一起上天的结局。
「你待会儿别跟着我了。」
岑冬生突然开口。
「欸?为什麽?」
乱发遮掩下的眼睛似乎惊讶地睁大了。
「很危险。」
「没关系!我会躲起来的……」
她把双手放在身前,样子还有点可爱。
这样可不好,我怕会真的把你当成天真的小姑娘了。
……也许真的是吧?但岑冬生已经不敢确定了。毕竟,他也曾认为安知真是个普通人。
就算现在的她尚未觉醒,但其体内依然潜藏着庞大可怕的能力,即使没有人保护,也不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所以……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青年板起了脸。
「哥……?」
……她的感觉果然很敏锐,在注意到岑冬生望向自己的视线变得严肃起来后,下意识地放开了手,像感到紧张般肩膀蜷缩起来。
「别叫我哥。」
岑冬生说。
「欸?」
小姑娘的声音正在微微颤抖。
「哥……也不行吗?那我应该叫你什麽好呢……」
岑冬生当然看得出来,她在感到恐惧。
这也难怪,毕竟是第一次进入鬼屋,看到如此惊人又诡异的景象,遍地邪祟丶危机四伏……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来说,光是维持表面上的冷静都很不容易。
「什麽都不用叫。总之,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他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
「别跟过来,待在安全的地方。否则,出了事我绝不会来救你,听懂了吗?」
伊清颜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后,她抱住自己的胳膊,消沉地低下头。
「……对不起。」
「我是为你好。」
「我,我知道……因为,我,我只是个拖后腿的……」
哎哟,小姑奶奶你可真会说话。
岑冬生叹了口气。
……不过,能说服她就好,果然得态度强硬点。
第一步完成。
两人毕竟只认识了不到几小时,伊清颜对自己有依赖感很正常,但应该不至于太深。
他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仿佛不打算再关注她。
还是那句话,要是换做别人当重生者,可能真的会想尽办法杀了她,就算有被反杀的风险,但只要使尽手段,还是会觉得处理掉这个人是值得的。
可是,岑冬生曾见过平等王一次,见识过她所做的某些事情,所以才会有和主流大众稍显不同的看法。
……是的,平等王,这当然是个讽刺的称呼,至少相比起其他受人拥戴的「祖」,伊清颜始终是孤独一人,行走在她那条无人理解的修罗之道上。
但即便如此——
仍然有些人,是发自真心实意地追随她。
就算随时可能死亡,就算自己可能死在屠刀之下,依然不曾放弃。
其中当然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但剩下更多的,却是些走投无路,陷入绝望的人。
他们自身价值稀缺,往往是有过悲惨境遇的普通人,想要复仇却无能为力的弱者。
当然,若是他们前往统治局的所在地,就算是普通人,一样能得到相对安稳的生活,所以天南大区才会成为最繁荣与和平的地区。
但如果……
这些人不止想要活下去,还心怀仇恨呢?
若是不具备相应的价值,统治局一样不可能出手,毕竟维系社会秩序,需要的是物质基础与稳定。
而仅凭普通人的一己之力,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心愿。
所以,这些人唯一的指望就只有她。
一个足够强大丶足够执着丶足够疯狂,追逐着虚幻目标的强者,才可能完全不顾现实利益,去代替他们实现那些同样虚无飘渺丶同样不受认可的愿望——
平等王只是想杀人;而他们想要的,正好也是某些人的死。
这种微妙的关系其实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
伊清颜彻底疯了为止。
一想到她的死……岑冬生忍不住摇了摇头。
收拾好心情,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
在他身后,伊清颜双手环绕膝盖,蜷缩着坐在椅子上。
她确实没有再跟上去。然而,长发遮掩下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男人的背影……
*
岑冬生虽然一直没开口,但存在感却始终是教室里最强烈的那个,这会儿突然起身,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岑先生,你这是……」
张休迟疑地问道。
「没事。你们聊你们的,我要开始工作了。」
青年捏了捏拳骨,发出「嘎嘣」的声响,平静地回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