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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安平“羞愧欲绝”的不敢去见老戴,老戴也不意外,也没有找他,而是带着自己的警卫一行于天黑时分离开了淞沪指挥部。
面对着实物细嚼慢咽的张安平,在确认了老戴离开后,就下令:
转移淞沪指挥部。
他很肯定,王天风接下来应该会去找徐百川,由他暂时接管忠救军,至于老徐,大概是要被老戴收拾一通。
这一通收拾自己也躲不过,老戴大概率不会追究自己身边出现共党卧底之事,但当着他的面耍“小聪明”抗令之事,老戴肯定会给自己一个教训。
此时此刻,张安平最担心的不是被曲元木埋起来的苗凤祥,反而是明镜。
因为王天风被派去接管忠救军,老戴极有可能亲自去调查【蝮蛇计划】――当时老戴就意识到蝮蛇计划对新四军有利,特意点过自己,但自己的“交待”还没有准备好老戴却突兀的出现了。
所以张安平很担心老戴在调查中,发现明楼的身份存疑。
这对明楼来说将是致命的!
因为老戴极有可能以日本人为刀,对明楼布置杀局。
在内心忧心忡忡中,张安平吃完了这顿不怎么丰富的晚饭后,他交代李杏雨这段时间低调行事、配合徐天行事后就要离开,李杏雨不解道:
“区座,您又要离开上海?”
自淞沪会战爆发后,张安平一共有三次临时性的离开上海。
偏偏这三次都发生了“意外”。
第一次便是淞沪会战末期,因为张安平的离开,徐百川当时勾结郑耀先,意欲将特别情报组瓜分;
第二次则是前往重庆,这期间出现了林楠笙“叛逃”事件;
第三次就是行动组大败之事。
尽管第一次一切尽在张安平掌控之中、第二次是张安平布局,但在不知情的李杏雨眼中,则表现成:
京沪区/上海站没有了张安平,铁定出事。
张安平拍了拍李杏雨的肩膀,笑道:
“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张安平镇定自若、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让李杏雨放下心来,上海有区座在,天塌不下来。
张安平是和曲元木一道离开淞沪指挥部的,尽管淞沪指挥部有意加派人手保护,但却被张安平摇头拒绝。
二人回去的路上,曲元木显得非常的低沉,亲手埋葬自己唯一的好友,这种滋味特不好受。
“老板,为什么一定要他死?”
终于,他憋不住疑问,凝声向张安平发问。
“为什么?”
张安平看着这个出身青帮却一直身怀善良之心、忠贞爱国之心的部下,冷漠道:
“你说为什么?”
“因为他是共党?”
“是。”
张安平冷声道:“共党,在我身边安插卧底,其心可诛!”
“可是,可是您之前明明和新四军联手……”曲元木心直口快,但说到联手后又戛然而止了。
他清楚,张安平没有坑新四军的意思,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注定要坑。
“和他们联手,是因为战争!但共党,不可不除!”张安平神色冷冽:“抗日、反共,这是红线。”
曲元木凝视着冷冽的张安平,壮着胆子问:
“那您希望苏北的战场上,新四军落什么下场?”
张安平闻言却闭目,几秒后睁眼,不答反道:
“你去找徐天,告诉他我要见他。”
他没有回答曲元木的问题,曲元木却意识到了答案,在一阵沉默后,转身离开执行命令。
他认为张安平也没有答案,因为亲手掀起了这一切的张安平,对于新四军的生与死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些军火。
但现实很残酷,这批军火,怕是保不住了。
在离开张安平后,曲元木幽幽的叹息:
明明可以以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有敌人痛苦的结果作为结局,可为什么却要放弃最好的选项,然后去接受一个双输的结局呢?
在曲元木远去以后,张安平才对他的问题做出了回答:
“我希望大家都赢啊!”
他惆怅的望着远方,那里,是阻击战场,徐百川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在为这一次的【二选一】做最后的谢幕。
他又望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里,是皖南。
我九千新四军健儿,九千让日本人一次次一筹莫展的九千健儿,此时此刻,正陷入八万国军的包围中。
在这个苦难的岁月中,本该一直对外的兄弟,却在敌人的注视下,进行着生死搏杀。
“真的是……罪不可恕啊!”
他轻声的呢喃。
……
今夜的老岑格外的淡然。
他做错了一件事,一件让自己会坠入万丈深渊的事。
不该让苗凤祥回去啊!
他认为有张安平在,苗凤祥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却没想到苗凤祥被捕了。
是的,他得知了苗凤祥被捕的消息。
二号情报组在淞沪指挥部中当然不会只有苗凤祥这一条线,在天亮的时候,他就收到了情报:
苗凤祥被捕了。
那一刻,老岑浑身冰冷。
张安平早就交代过,一旦启用苗凤祥这条线,苗凤祥就必须撤离!
但当时苗凤祥执意回去,再加上他自己认为张安平在,苗凤祥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在犹豫后同意了让苗凤祥回去。
可……
可苗凤祥被捕了!
按照组织的准则,一旦一条线上的某个环节出问题,上下两个环节都要立即撤离。
但老岑这一次却违背了行事的准则,只通知了苗凤祥知晓的联络点,命令交通员老杨夫妇撤离,他自己却没有撤离。
因为他是通过张安平的关系进入了特务处,而钱大姐再三叮嘱过他――张安平的安全重于一切!
张安平不能被戴春风怀疑,所以,他不能走,他不仅不能走,还要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静待被捕。
所有的被捕者,都会默认为叛变――这听起来很残酷,但更残酷的是这些被捕者所接受的刑讯逼供,这是正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煎熬和折磨,再坚定的战士,也会被这种折磨击垮。
很多的同志,他们不是为活下去而出卖,而是为能死掉而卖出!
老岑默认了苗凤祥招供,也做好了自己招供的准备――他为自己准备了一条无懈可击的线,他被捕后受尽折磨,这条撤离的线他会出卖,借以掩护张安平。
甚至,他做好了让张安平用自己的血去换取信任的准备。
所以,他格外的淡然。
随着夜幕的加深,淡然看书的他望向了窗外,轻声呢喃:
“小莹,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见面吧?”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撬门的异响传来,老岑神色微动,随后又恢复了平静,静待特务们破门而入。
门开了,但让他错愕的是,来的不是一群特务,而是一个他特别熟悉的人。
张安平。
只有张安平一人。
张安平以梁上君子的方式入门,看着愕然望向自己的老岑,呆了呆以后,苦笑道:
“你果然没走!”
他知道老岑会收到苗凤祥被捕的消息。
而按照纪律,老岑该走。
但他担心的是老岑没走――该走而没走,老岑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不问可知。
“他……扛住了吗?”岑衍轻声的问,尽管没有得到张安平的回答,但他的眼中已经起了一层的水雾。
不参与这一行的人,想象不到刑讯者能恶到何种程度。
张安平没有回答,自己出现在这里,而不是一群军统的特务出现在这里,答案自然是已经很明确的。
“安平同志,”老岑收敛复杂的心绪,郑重道:“苗凤祥同志的事是我的责任,这件事我会负全责!”
张安平摆摆手:“老岑,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好了。”
“他……他怎么样?”声音有几分战栗。
“挖呗。”张安平笑着道:“由我亲自动手,他当然是瞒天过海了――放心吧,这件事没有手尾,我亲自动手的。”
岑衍长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皱眉,想说你这样做迟早会出问题,可一想到张安平之所以这么做,终究是为了给自己的擦屁股,他就没法说出来。
可内心的自责却加重了很多。
看老岑的表情张安平就知道老岑在自责,张安平也是无奈,他打定主意不批评老岑,但老岑比自己想象中还自责。
“岑衍同志,这件事我会亲自和钱大姐沟通,没有处理结果之前,我希望你能专心眼前的工作。”张安平只能这般说。
老岑斩钉截铁的回答:“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
张安平无语,他之所以说自己跟钱大姐沟通,是因为不想让老岑有太多负担,但老岑这同志,党性和原则太强了。
算了,自己就不适合做自己同志的心理工作,他索性按下不提,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皖南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老岑闻言神色阴沉下去,他叹息道:“情况不太乐观。”
“这一次,我们太相信国民党反动派了。”
新四军其实是防着国民党的,但无论是原时空还是现在,新四军都低估了国民党顽固派的恶。
大概可以这么理解:
我知道你坏,但咱们一致抗战的时候,你再坏就是一小撮人坏,你顶多就是和我起军事摩擦,然后堂堂正正的用手段来限制我――如扣一顶抗令不遵的帽子,或者戴一顶蓄意挑起事端的帽子,从而名正言顺的进行限制。
可是,国民党呢?
直接八万重兵,将奉国民政府命令转移的新四军,团团包围,一出手就要置于死地!
张安平道:“我看有没有办法让日本人向国民党施压,从而调动在皖南参与设伏的国军。”
老岑心动,但紧接着就否决:“他在上海,你不要有异动!”
日本人这时候是不会轻易向国军施加军事压力的,毕竟他们巴不得抗日民族统一阵线崩坏。
张安平想要“调动”日本人给国民党施加军事压力,本就难如登天,而戴春风又在上海,张安平的行动万一露出马脚,那后果不堪设想!
张安平叹了口气,老岑说得对。
老岑否决后,又担忧的看着张安平:“你现在应该有麻烦吧?”
苗凤祥的事尽管没有给张安平造成麻烦,但抗令的事戴春风不可能轻轻的放下。
“问题不大,我有把握解决,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张安平凝重道:“我担心老戴会亲自调查【蝮蛇计划】的始末,一旦他在调查中发现蛛丝马迹,明楼同志和明镜同志可能麻烦大了。”
【蝮蛇计划】执行前,张安平的准备是:
明镜从明楼手中获知了蝮蛇计划,继而这份情报传递到地下党手中,地下党为粉碎国民党顽固派针对新四军的恶意,决意暗中配合行事。
他到时候会亲自调查这件事,再加上他布置的诸多后手,最后的结论自然是他准备的结论。
这么一来,他就能顺理成章的将明镜“解决”。
而明镜,将会秘密前往美国,改头换面后接管、整合自己在美资产――明镜是经商天才,二战已然爆发、太平洋战争也近在眼前,他的资产这时候必须完成整合,并搭乘二战这股东风壮大,然后在解放战争中,通过各种方式回流国内。
等朝鲜战争爆发,他起码能为伟大的志愿军做一点装备和后勤上的辅助。
但现在的问题是老戴到上海了,甚至极有可能亲自调查。
这让他暗中操作的空间就少了很多。
“我昨晚已经启动了预案,”老岑道:“各方面已经准备完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顺着你预设的结局发展。”
张安平舒了一口气,本就有准备,现在已经启动了预案,情况应该能乐观些。
“无论如何,接下来我会想办法将这件事的调查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继续道:“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我担心结果出来以后来不及和你通气就要被带走,不管传来什么消息,你这边都不要慌。”
“你真的没问题?”
“放心吧,”张安平笑着说:“我可是被当做继承人的,哪能这么容易被收拾啊,这次就是给我一个教训。”
老岑闻言总算放心了些许。
“我让人约了徐天,还要去救苗凤祥,时间有点赶,我先走了。”
“你通知一下手术组,明早秘密去九号那里做手术。时间上一定不能出问题。”
张安平提出告辞,老岑嘴巴蠕动,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道:“如果有危险,第一时间撤离!”
“凤祥同志的教训你一定要记着!”
张安平点头,离开了老岑这里。
看着张安平离开,老岑的万般愁绪总算减少了些许,可他又想起了困在心头的另一块大石头。
“小莹,对不起……”
他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