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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室机关。
松室良孝的心情糟糕透顶了。
因为他这几天才知道汪某人抵沪了——关键是他知道的时候,汪某人真正抵沪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八天了!
而之所以用“真正”这两个字,是因为他才知道,5月6日抵沪的“汪某人”根本就是西贝货,真正的汪某人,是5月8号这天才到上海的。
他松室良孝亲自参与了对汪的策反,更是安排了汪撤出重庆去越南河内,没想到到了收获关头,自己被土肥原这个混蛋给撇到了一边!
更让他生气的是土肥原知道了他用龙华和中和两个营地的被捕者敛财后,装都不装了,以本土和东北带来的人手为班底,创建了土肥原机关——名义上是土肥原机关,实际上是影佐祯昭这个广岛人控制。
名为土肥原机关,实为影佐机关。
而在上海有松室机关的前提下,又建立一个影佐机关,其心可诛!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松室良孝暗中咆哮了数次,他现在就等着土肥原找他,然后就上海治安问题展开“辩论”,先把锅甩出去。
正暗戳戳的生气,秘书敲门进来,将一份报告交给了他:
“机关长,这是明顾问交上来的数据报告,您看下。”
接过报告一看,松室良孝的神色就变了:“为什么前天32万的保释金,到昨天就变成了4万?今天更是只有不到3万?”
他现在就指望能从两个营地的中国人身上榨出一笔可观的军费,从而获得派遣军司令部的赏识,从明楼开始【榨油计划】到前天一共六天的时间里,释放了四千余人,收取了超过百万不可能退还的保释金。
但昨天跟今天两天的数额,加起来居然没有破十万!
照这样下去,顶多就是两百万法币,加起来还不到五十万日元,能让派遣军司令部满意么?
“去把明楼喊过来!我需要解释!”
本就怒火攻心的松室良孝此时更生气了。
秘书忙道:“机关长,其实这件事不是明顾问的原因。”
“你知道情况?”
“是这样的——小野正盛中佐大前天抓捕了多名可疑份子,其中就有四名龙华营地的释放者。”
秘书解释道:“消息传出后,不少中国人都犹豫了,生怕皇军失信,不敢轻易交钱保人。”
“明主任是根据被捕者的家庭情况而设置保释金的,保释金的金额对中国人来说,是勉强可以承受的范围,他们没有再付一次的能力,所以都观望了起来,不敢轻易交钱保人。”
“八嘎!”
松室良孝气的直砸矮桌,小野正盛不愧是土肥原的走狗,关键时候想要捅自己一刀啊!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秘书道:“机关长,要不我把明顾问喊来?”
“不必了。”松室良孝摆手,思索起了该怎么对付小野,他目光不经意看到一份有关维新军的报告后,顿时有了主意。
“抵抗分子对维新军有渗透的迹象,小野君自东北而来,反特经验丰富,我想若是小野君能去维新军监控,必然能令抵抗分子铩羽而归。你觉得呢?”
听到松室良孝的反问,秘书马上回道:
“机关长高见!”
松室良孝心中冷笑:
敢挡我的路,不管是谁,统统给我死啦死啦地干活!
……
小野正盛是在早上收到调令的,看着让自己去维新军中担任特务顾问的任命,小野正盛简直不敢相信。
“水野君,我这边刚有进展,这……”
“小野君请放心,”带来任命的水野幸平鞠躬后认真道:“我一定会尽力完成阁下还未完成的工作!绝对不会让阁下失望!”
“可是……”小野还想挣扎,水野幸平立刻道:
“抵抗分子对维新军的渗透很严重,现在汪先生正在上海,若是出现叛乱之举,汪先生必然受惊!水野君,您的任务更重要!”
小野闻言只好叹息一声,一脸失落的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看着桌上自己辛辛苦苦写下的笔记,他郑重的拿起后交给水野:
“水野君,请不要辜负我这段时间的努力!”
“嗨伊!”
水野郑重的允诺,然后目送小野萧瑟的离开。
看着小野的背影消失,水野将手上的笔记本扔进了旁边的水桶之中,任凭清水将小野多日的努力浸泡。
他知道顺着小野留下的线索,一定可以抓到抵抗分子的。
但是……
但是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保住老师的权力,而不是抓捕几个无关紧要的抵抗分子!
抵抗分子以后还能抓,但若是老师失去了权力,那他将何去何从?
水野想到这也是一声轻叹,但随即就挺直了腰杆,下令道:“立刻将这名单上的十四个人释放!”
“剩下的人全都送往11千人队!”
随着水野幸平的下令,小野正盛十多日来的准备,化为乌有。
……
张安平收到了小野正盛被调往维新军的情报后,暗暗的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就在心里默默的记下了一笔账:
小野正盛,日军中佐,在龙华营地期间,下令枪杀、刑讯致死无辜中国百姓共103人!
但现在还不能制裁他,只能任由这个屠夫逍遥在外。
将这笔帐记在心里后,张安平立刻安排人为营救边季可做准备——趁着现在的这股东风,要将被捕的地下党、军统和中统上海室的成员捞出来,免得节外生枝。
张安平很大气,中统上海室的人他也捞。
但相比之下,中统的人就不磊落了。
……
祁庆保是中统上海室副主任。
空有主任之职却没有主任人选的上海室,祁庆保这个唯一的副主任,是上海室的第二号实权人物……
因为第一号实权人物的职务叫“顾问”。
不过随着顾问当起了甩手掌柜,他这个实权的二号人物,终于能在上海室说一不二了。
他很顺利的在上海室建立了自己的权威——因为在去年年底,他以“白不回”之名赴险去了松室机关为使,在狼穴中被囚禁了近三月后冒险脱身,这番智勇双全之举让他赢得了稚嫩的上海室的尊重,也坐稳了副主任之职。
唯一可惜的是不管上海室怎么努力,在上海这一亩三分地上,在军统耀眼的光辉下,始终是个配角,扮演着打酱油的角色。
好在上海室已经能发挥作用,不断向局本部传回各种情报,起码能给中统那张被日本人踩得千疮百孔的脸上装扮点光。
【其实这样也不错,有军统顶在最面前,上海室党部可以在后面吃香喝辣了,不会像之前那样屡次被团灭。】
祁庆保用阿Q精神安慰着自己,在云谲波诡的敌腹战场,有人挡在自己前面其实是一件挺幸福的事不是吗?
被团团迷雾所笼罩的上海情报战场,他虽然无法堪破迷雾,但根据现在的局势判断,不管是军统还是隔壁的地下党,情况好像都不咋滴——日本人抓了这么多人,他就不信地下党和军统能置身事外。
再看看以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为据点的上海室,这一对比,幸福感爆棚有木有!
正在自嗨中,以店小二身份做伪装的手下进来汇报:
“掌柜的,家里来人了,让我们去接一下。”
祁庆保一愣:“家里?”
手下确定的点头。
祁庆保看着手下,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家里是不是闲的蛋疼,这时候跑上海来添乱?”
一旁的手下深有同感的点头赞同。
上海室刚有点起色了,能躲在军统后面闷声发大财了,结果上面摘桃子的人来了,谁能开心?
而这名手下代表着上海室几乎所有人的心态。
原因很简单,没有上面的指手画脚,在军统顾问的指挥下,他们将两度团灭的上海室筚路蓝缕的重新发展了起来,眼看着好日子才开始,结果上面派人来了!
上面的来人是什么水平?他们一无所知!
所以他们现在对上面派来的人充满了警惕!
祁庆保虽然不乐意上面来人摘桃子,但在这种既定事实且他根本无法反抗的情况下,他只能接过电报看接人的时间和地点,看到是今晚就到后,祁庆保忍不住自语:
“希望来的人不是蠢货。否则上刚有点起色的上海室就又得遭殃了!”
祁庆保在局本部没有坚实可靠的后台,之所以能成为副主任,是因为军统的顾问把上海室的酒囊饭袋都给赶走了,他自己又冒死深入虎穴,才被军统顾问提拔。
现在上面要来摘桃子,他能如何?
他又能如何?
叹了口气,祁庆保伪装后便前往车站接人。
中统的调查组是半道离开了长江航道,几经中转后乘坐火车抵达的上海,倒是不在日本特务监控的范围内,所以没有出现落地成盒的惨状,被祁庆保安然无恙的接回了给他们准备的据点。
路上,祁庆保回想着自己在中统局本部认识的名单,愣是没想出来这个覃天明是哪根葱——他在中统局本部虽然没有坚实的靠山,但好歹是呆过两年,他怎么没在中统的英雄谱中见过这个名字呢?
【他奶奶的,保不准是局里扩招后从哪弄来的洋和尚!呸,真以为洋和尚会念经啊!】
【他奶奶的,有靠山有背景,升官发财就是容易!】
一路无话,到达据点后,覃天明便有模有样的询问起了上海室的种种。
带着审讯的口吻让祁庆保非常不爽,但不爽归不爽,祁庆保以为这是新官上任前的杀威棒,不想让人当骇猴鸡的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进行了回答。
答着答着,祁庆保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这家伙格外关心隔壁的军统?
【这是看军统干得如火如荼眼馋了?】
祁庆保心中大骇,他不怕来个贪生怕死的主任,也不怕来个一心只想捞钱的主任,更不怕来个耍官威玩手段的主任,可就怕来个眼高手低想赶超军统的二傻子。
眼见对方这么关心隔壁的军统,他只好在回答中委婉提及军统上海区跟中统上海室的本质差别,想以此让对方认清现实。
可这样的话在覃天明耳中就是:
爷,军统太强了,我们要当孙子!
覃天明能乐意?
拜托,他可是来调查军统的!
【难怪上海室如此不堪!一个个畏敌如虎,岂能将上海室发展起来?】
覃天明心里嫌弃,萌生了要不要自请外派来执掌上海室的心思——他自信在他的指挥和领导下,上海室一定能拳打军统、脚踢日伪,顺便还能迎合领袖心思,打击地下党。
因为不满意祁庆保对军统的畏惧,覃天明便没有道明来意,反而以上官的口吻交代祁庆保,未来几天上海室要听他的指挥——干好了局本部有奖,干不好了全都去刺杀小鬼子去。
这番话听得祁庆保心里直骂“他奶奶的”,但在局本部来条狗也比下面的人要大一级的情况下,他又能如何?
这也是地方面对本部的无奈之处。
这时候的祁庆保很疑惑,覃天明来了以后也没有直接履任主任职务,却又要上海室围着他转,这是要干什么?
而他的疑问,在第二天覃天明结束了让他眼花缭乱的“调查”后终于得到了解释。
“庆保兄,今天上海室做的非常好!不过有件事得劳烦庆保兄。”
祁庆保依然保持他的低姿态:“特派员您有吩咐请讲,属下一定竭力配合。”
覃天明笑吟吟道:“庆保兄,你能否替我邀请军统上海区徐百川到租界一会?”
要见徐百川?
祁庆保心头苦笑不止,军统上海区从没有将上海室当回事,以前的顾问是张世豪,张世豪死后直接改派了一个没听过名字的中层赵友武当顾问。
上海室在军统上海区的眼里,连一个情报组都不如,我他妈算什么东西去请徐百川?
看祁庆保面露为难之色,覃天明不悦道:“庆保兄,我知道你畏惧军统,但没想到你居然畏惧到如此程度!”
“实话跟你说吧,我这次来上海,就是为了调查军统上海区!这件事局长很重视,一旦有证据,此事就能转呈委座!”
“庆保兄,如此露脸之机会,你不妨好好想想!”
覃天明拍了拍祁庆保的肩膀后,大摇大摆的离开,给祁庆保思考、权衡的时间。
他是去年才加入中统的,上任后两次升迁就成为了中统的高层,因为一直身处重庆的缘故,本能的认为中统虽然现在被军统压着,但中统负有党务调查之责,军统就该接受中统的调查!
而身为局本部的特派员,地方之权利在他眼中如浮云,尽管祁庆保用一天的时间隐晦的告诉他,对情报战线而言,上海乃是军统的一亩三分地。
可覃天明哪在乎这个?
今天跟着祁庆保转悠了一天,他发现在上海想要调查军统,难度太高了,所以他便想出了这么一招:
鸿门宴!
让祁庆保以SH市负责人的身份将徐百川请来,他则带人拿下徐百川,从徐百川嘴里获取口供进而为朱家华提供弹药,让朱家华在委座处对军统发难。
所以他用“能转呈委座”来诱惑祁庆保。
他认为如此诱饵跑下去,祁庆保必然动心。
那祁庆保动心了吗?
看着覃天明消失的背影,祁庆保忍俊不禁的笑了。
覃天明哪来的迷之自信啊?用上任顾问的话说,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吗?
你知不知道卢斌是怎么死的?
祁庆保露出讥笑,这些躲在重庆的官老爷,真的是很傻很天真啊!
【覃天明啊覃天明,不是我看不起你,实在是你没一丁点让我看得起的地方!】
深呼吸一口气后,祁庆保做出了他的选择。
【看样子,上海室以后就只能是徐局座的嫡系了。】
在现在的中统,局长和局座可是不同的两人,前者是朱家华,后者自然是徐蒽赠。
覃天明开口闭口称“局长”,自然是朱家华的人。
原本不愿意介入本部政斗的祁庆保,这时候只能倒向徐蒽赠。
他到客厅找上稳坐钓鱼台的覃天明,恭敬道:
“特派员,我愿意亲自去邀请徐百川!”
覃天明满意的笑道:“庆保兄真乃党国精英是也!此番之后,我定然向局长为庆保兄表功。”
祁庆保用更低的姿势回应着覃天明的画饼。
而覃天明,却看不见此时祁庆保内心的鄙夷和对他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