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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藤田机关,其实这是一个统称。
在沪的各类日本情报机构,被纳入了藤田芳政管理后形成了这么一个所谓的藤田机关。
当然,藤田机关也是有直属力量的,这股直属力量所在的位置地方,便是藤田机关的驻地——上海东体育路7号。
张安平到达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的点了,但藤田机关内的人员并没有下班的征兆。
张安平被堵在藤田芳政办公室门口,秘书告诉他:
“机关长正在会见贵客,还请张君稍等。”
狗腿张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不过他也不是老老实实呆着的性子,见状便到处溜达了起来,自来熟的和里面的忙碌的鬼子套近乎。
大多数鬼子都是这知道张安平这尊财神爷的——特高课的福利可是他们羡慕的对象,此时见到了这位财神爷,当然要叽哩哇啦的和张安平闲扯。
不要以为特务的警惕性就高的离谱,言语间不是试探人就是在试探人的路上,大多数特务其实就是领工资的正常人,哪来的那么多警惕性,张安平三言两语间就收获了不少关于楼上【鸟兽计划】室的相关情报。
期间还和【鸟兽计划】室的室长认识了一番。
正和一帮日本人聊的嗨皮,藤田芳政的秘书走了过来,向张安平道:
“张君,您可以进去了。”
“各位,我先找机关长汇报工作了,下次我做东,到时候还请各位务必赏脸。”
一群鬼子笑呵呵的应是:
“张君相邀,必定赴约。”
“一定。”
秘书敬佩道:
“张君真的是受欢迎。”
“谁叫我是皇军最好的朋友呢?”
秘书笑了笑没接茬,但眼中的鄙视却是非常明显的。
藤田办公室。
藤田芳政正在和冈本平次再叙师徒情谊。
冈本平次的态度很低,浑然不像在外呼风唤雨的冈本大佬,藤田芳政的态度也很亲切,也不像过去那样端着——
但师徒两人都清楚,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张安平就是在这种气氛中进来的,他进来就点头哈腰:
“机关长您好,咦,冈本君您也在啊,您节哀。”
藤田芳政带着笑容点头回应了张安平的问候,冈本平次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藤田芳政和声道:
“张桑,听说你最近很少去特务委员会上班?”
“唉,”张安平叹了口气后道:“我就是个生意人,这一行确确实实是干不来的。”
“看样子张桑志不在此啊!”
藤田芳政惋惜一声后说道:
“张桑,目前正在筹备上海日中友好促进会,你有没有兴趣来这里为日中友好奔波?”
张安平婉拒:“机关长,您是知道我的,我就是个生意人,这些事我真的不擅长——我虽然这段日子没有上班,但终究是挂着特务委员会副主任的头衔,这段时间一直在想着如何开辟财源让76号自给自足。”
“哦,是吗?那张桑有没有眉目?”
“略有眉目——我正打算找冈本君商量商量。”
张安平心道老子好不容易从76号脱身,你个够鈤的又想拉我去做招牌?良心真是大大滴坏啦!
“是吗?那倒是不错,伱本是平次的合作伙伴,平次正好在现在商业上遇到了点问题,有张桑的帮助,确实相得益彰——”藤田芳政似是话里有话。
冈本平次马上接茬道:“张君确实是优秀的商人也才,既然愿意再度和我合作,真的是荣幸之至!”
“平次,你不是还有事么?”
“是的。老师,那您先忙——张君,若是有时间,请到我家找我,我们可以谈谈合作事宜。”
张安平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等姜思安离开后,张安平立刻道:
“机关长,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事。”藤田芳政和声道:“雏鹰长大了,总是想自己去飞。”
“机关长您放心,不管如何,我都是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一定唯您马首是瞻。”
“张桑真的是皇军最好的朋友,可惜张桑想的总是有点多——张桑请稍等,我换件衣服,你陪我出去一趟。”
张安平有些纳闷,这老小子喊自己说出一趟?
不会是要学云老二请自己吃花酒吧?
请自己吃花酒的代价可是有些高呦,你老小子扛得住么?
藤田芳政换了一身日本和服后出来了,道:“张桑,请跟我来。”
跟着藤田芳政出了特务机关,他没有上自己的车,反而上了张安平的车,并示意秘书将自己车上的礼品拿过来。
张安平疑惑:
“机关长,您这是要去?”
“我去见见老同学。”
“您说的是黄主任?”张安平一愣。
藤田芳政的老同学自然是他在市政府混日子时候的顶头上司黄剑侠。
这老头一开始对自己挺看重的,但后来自己和冈本平次越走越近后,就疏远了自己。
淞沪抗战期间,躲在档案室混日子的黄老头却“诈尸”了,活跃在募捐一线,为国军募捐。
上海沦陷前,市政府组织过一次撤离,老头也在撤离名单中,也不知道老头是怎么想的,拒绝了撤离。
“对。知道他住在哪吗?”
“知道。”
“开车吧。”
张安平怯怯道:“机关长,抵抗份子活动有些频繁,咱们就这么走?要不……唤些保镖吧。”
“除非张桑是抵抗份子。否则我不会有危险的,张桑,你是抵抗份子吗?”
“机关长说笑了。”张安平也不知道这老小子是不是在试探自己,一咬牙便启动汽车。
黄剑侠居住在内城的梅家弄。
此刻,老头踩着饭点回来,老妻看他回来后就喊他吃饭。
老头边洗手边说道:
“今天要喝两盅。”
“喝两盅?”老妻奇道:“打上海沦陷起,你可就滴酒不沾了,怎么今天想起了喝酒?”
“有好事。”
“什么好事?”
“天大的好事。”黄剑侠哈哈大笑,但并没有向老妻解释缘由,老妻见状也不追问,便去酒柜拿出了半壶酒。
黄剑侠倒酒时心情大好,边吟诗:
“剑外忽传收蓟北——”
“白日放歌须纵酒——”
跳着念了两句诗后,老头却幽幽的叹息一声,再次吟道:
“王师何日复中原……”
老妻看着自己的老伴,叹道:
“你啊!”
黄老头看了眼端起的酒盅,索然无味的放下,道:“不喝了,不喝了!”
“这酒,且留着吧!”
老妻见状又将酒盅内的酒倒入酒瓶,边收拾边说道:“我最近看了不少传单,传单上都是日本人吃瘪的消息,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的。”
“还有更好的消息呢,国军在台儿庄歼敌数万,听说日本人的尸体都铺了整整的一地!恨不能见此美景呐!”
老头说完又心情大好起来:“我还是喝两盅吧!国军能取得这第一胜,第二胜、第三胜还会远吗?”
“就当是提前庆功了!”
“区区东瀛小丑,必将被我神州儿郎皆斩于马下!”
“你还是别喝了,伤身!”这次却轮到老妻反悔了,老头不高兴了,但又不敢惹老妻生气,正琢磨该怎么把酒骗来,却听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你去看看是谁——酒我收吧。”
忽悠老妻出去后,老头赶紧又把酒倒入了酒盅,美滋滋的抿了一口。
正感受着美酒在口齿间的醇香,下一秒,老头却愣了。
因为一个让他憎恶的人影,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还开口唤他一声:
“老主任。”
“您猜谁来看你来了?”
这人自然是张安平。
可惜他的卖关子没成功,黄剑侠听到他的话后,脸上上黑了起来:
“晦气!”
“多好的日子,居然见你了,晦气!真晦气!”
张安平无语。
自己头上的这顶汉奸帽子,自带友军友好度降一百的负面buff啊!
藤田芳政这时候也进来了,亲手拎着礼物的他,进屋后便笑哈哈的招呼:
“黄桑,好久不见!”
去年和老同学藤田芳政见面,黄剑侠表现的还算热忱,但这一次再见藤田芳政,他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抹的高兴,甚至都没有起身。
“藤田啊,你应该知道的,我不欢迎你。”
张安平心道真是个倔强的老头啊,让你走你不走,现在见了日本人连场面话都不说,何必呢?
他狗腿般的将凳子搬到了藤田芳政的身边:“机关长您请坐,东西给我——老主任,机关长一直惦记着你,可是专门来看你的。”
黄剑侠鄙夷的看着张安平,嗤笑道:
“夜猫子上门,准没好事!”
藤田芳政叹息一声:
“黄桑,何必呢?”
“我记得你留学之时,曾羡慕感慨帝国的崛起和强盛。”
“现在,帝国愿意帮助中国,你却又恨起了帝国,这是何必?”
黄剑侠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下来,止住笑声后,道:
“藤田,你说的帮助是在我中国的国土上烧杀抢掠吗?”
“你说的帮助是在我中国的首都,制造骇人听闻的大屠杀吗?”
“你说的帮助,是要让我中国成为日本人的殖民地吗?”
“这是帮助吗?”
“既然是强盗,就不要干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事!”
黄剑侠的脸上布满了冷峻: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
“我黄剑侠没什么大本事,但祖宗还是认的!你想让我做一个数宗忘典的汉奸?”
“两个字:没门!”
藤田芳政脸上也布满了冷意,在沉默一阵后,道:
“黄桑,我是一片好意。”
“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又精通日语,我不愿你浪费你的才华,国民政府有眼无珠,一个档案室主任便安置了你。”
“只要你愿意出山,市政府内职务你随意挑——即便是市长也没有问题。”
“市长?呵,我黄某人一生从未追逐过权力,当初跟着中山先生,也不过是为了中华之兴盛!”
黄剑侠大笑道:“我虽然不是为了五斗米折腰的性子,但也受过先辈教诲,一身华夏傲骨,岂能折腰为区区东瀛蛮夷效力?”
“为虎作伥之事,妄想!”
藤田芳政幽幽的道:
“黄桑,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看在老同学一场的份上,还请不要拂了我一片好意。”
“中国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指向张安平:
“你向我介绍的这个年轻人很不错。”
“他懂得变通,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哪怕是当了76号的掌权副主任,也一直特立独行,从未深陷其中。”
“但他知道做皇军的朋友才是在上海的生存之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黄桑,你以为呢?”
张安平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藤田芳政这老小子带过来了。
合着就是为了当这个背景板和例子啊!
狗腿张赶紧表忠心:“机关长,我对皇军可是一片真心,您说笑了。”
藤田芳政不理会张安平的表忠心,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黄剑侠。
黄剑侠直接向张安平呸了一口:
“以前我觉得你是个有抱负有才华的青年。”
“可没想到你的骨头如此之软!”
“藤田,中国太大了,败类太多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想、都要做败类的。”
藤田芳政的声音转冷:
“黄桑,请不要拂了我的一片好意!”
面对这般的威胁,黄剑侠怡然不惧,傲然道:
“知道我为什么不走么?”
“因为……中国,总得有几个殉国者。”
“藤田啊,你觉得我会怕你的威胁么?”
藤田芳政听到这里,也意识到再说下去只是白费力气,起身鞠躬道:“黄桑,实在是失礼了。”
黄剑侠冷笑,日本人这套我实在是太了解了!
“告辞。”
“不送!”
藤田芳政转身的时候,黄剑侠喊道:
“君子不饮盗泉之水,藤田,东西拿走吧!”
张安平打圆场:“老主任,这是藤田长官的心意。”
“你住嘴!”黄剑侠大声呵斥一声,随后道:“藤田,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你我仍旧是同学。”
“但这是国战。”
“你我同学情谊抵不过国仇家恨!东西带走吧!”
藤田芳政转头,幽幽的看了眼黄剑侠后,对张安平做出了一个点头的动作,张安平又将带来的礼物拎起,小声嘀咕:
“不识好歹!”
随后跟着藤田芳政头也不回的离开。
老妻关门后回到屋内,黄剑侠悠悠道:“以藤田的性子,你我……怕是在劫难逃了。”
老妻含笑坐下:“我知道。”
老头看着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妻,叹息道:“连累你了。”
“你当初不走,我就知道你有此心。你要赴国难成仁,我做妻子的自当相随。”
老头微叹,道:“此生只恨不能见饮马富士山啊!”
黄家外。
藤田芳政上车后,脸色阴沉的可怕,张安平发动汽车后,小声道:“机关长,我送您回去?”
“张桑,你听过‘投名状’吗?”
意识到藤田芳政话里有话的张安平心中破口大骂,面上则赔笑道:“机关长,我对皇军是忠心的。”
藤田芳政不理会张安平的话,自顾自道:
“皇军一直把你当做朋友,但你却从没有把皇军当做朋友。”
“洋子因为你救了平次可以原谅你的私心,但我不行。”
“你既然做了皇军的朋友,那就只能做皇军的朋友,如果你想着给自己留后路,那么……”
藤田芳政冷漠的道:
“你就不是皇军的朋友了!”
藤田芳政虽然还没说出目的,但张安平已经猜到了这老小子要让他干什么了。
原以为是让自己当背景板,没成想还有让自己当刽子手的心思!
“藤田长官,我对皇军可是忠心耿耿!我永远是皇军的朋友,您一定要相信我对皇军的忠心!”
“张桑,忠心,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张安平哭丧道:“藤田长官,您想让我做什么?”
藤田芳政没有明说,而是悠悠道:
“我的同学黄桑,他是同盟会早期的会员。虽然后来他刻意远离了政治,但在国民政府中,依然拥有不小的声望和人脉。”
“这便是我多次请他出山的缘由。”
“可惜他对帝国怀有浓浓的恶意。”
“张桑,你觉得对这样的一个人,该怎么办?”
张安平为难的看着藤田芳政,犹豫了半天道:“机关长,我推荐让李主任……”
“张桑,我在问你!”
“藤田长官,我……我这人心善啊!”
藤田芳政的声音越来越冷:“张桑,我的耐心是非常有限的。”
张安平无奈的叹息,一脸无奈的说道:“应该抓起来。”
“为什么?”
“既然他在国民政府拥有不小的声望和人脉,那抵抗份子一定会想办法救他,我们可以借此对抵抗份子进行打击!”
藤田芳政满意的看着张安平:“张桑的的确确是个聪明人,那这件事我就交给张桑了。”
“机关长,”张安平急眼了:“不带这样的啊!这种事我干不来,再说了,他还是我曾经的上峰,在中国,做这种事可是要坏了名声的!”
“是吗?那张桑就不怕失去皇军的信任么?”
藤田芳政逼迫道:“张桑可是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皇军最信任的朋友之一!帝国信任张桑,张桑难道就这样对待帝国的信任么?”
“或者说,张桑从头到尾,都在和皇军虚与委蛇?”
“这样的朋友,可就不是朋友了,而是心怀鬼胎!”
张安平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脸色不由狰狞起来,沉默一阵后,他咬牙道:
“我干了!”
“藤田长官,您想让我怎么做?”
“按你的想法去做——我知道张桑是个聪明的人,这件事就由你负责,如果你需要帮助,请尽管去找李主任和木内课长。”
藤田芳政笑道:“我只要看到结果。”
“是。”
随后藤田芳政示意开车。
张安平通过后视镜,看到这老小子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让一抹悲伤爬在了脸上。
【鳄鱼的眼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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