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四日时,已占据道州多日的随风军,莫名地沉寂了下来,崔寄原本预估的随风军占据道州之后,或许将继续北上攻打永州的情况并没有到来。一时间道州与其余各州之间,竟然陷入了短暂的安定局面。 而唯一的异动大约就只是前两日刚传来的道州那边的消息,道州原刺史熊仓被杀,道州长史参军徐晃带着道州的几千守军归顺了随风军。 “这道州长史参军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山泽听自家主人说起这消息,听到耳里便觉得十分气恼,忍不住痛骂了几句,“道州沦陷,连道州刺史都被杀了,这徐长史竟然为了保命投了敌,小人!小人!!” “你也莫要骂了,有些事情也不要只看表象。”崔寄将看完的密信往火炉里烧了,问他,“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明天一早便可以出发。”山泽道,早些时候他便按着崔寄的吩咐准备好了马匹干粮等物。 崔寄这几日已经将永州这边该做的安排都做好了,永州有吴平在,又有他的提前布局,完全可以略放下手来。所以崔寄便打算趁着下一场大雪还没下来的时候,迅速赶往衡阳军。衡阳军将会是与随风军正面对抗的主力,他若不亲自守在军中,实在放心不下。况且如今道州的随风军冒出头来的只有三万人马,比他最初预估的五万余数少了近半数,这绝对不可能是他们调查预估的差异,这其中至少还有两万余随风军不知去向。 这不知藏于何处的两万余人,显然便是随风军留着的后手,也是不知道何时会突然落下来的惊雷。 以崔寄的推断,这剩余的两万余人,若非照旧藏于山中等待时机,便是化零为整分散在连州、郴州或者衡州。而早些时候前往道州的斥候暗中送来的消息中,便有提到随风军除了占了道州城的三万人马,他们曾驻守的那片深山周围已并无其他军队兵马的踪迹。所以余下的两万余人,并不会在道州。而王静亭显然也不会是傻的,只用三万人马便能攻下道州城,那他绝不可能直接就将自己的所有兵力暴露出来,为以防万一,他所有的鸡蛋也不会放在一个篮子里。 所以据此推断,余下的两万余人分散藏于周围州县的可能性最大。连州、郴州或者衡州都会是王镜亭的选择,但仔细推断下来,连州在下方,后续若想攻永州,连州略远了点,况且将分散的兵力整合需要时间。而衡州驻守着衡阳军,王镜亭也不可能将自己的人马直接放到衡阳军控制的范围之内。那么便只有可能是郴州,王镜亭在前元时曾做了几年郴州刺史,他对郴州可以说再熟悉不过,若想寻些可藏兵之处虽不说轻而易举,想来也是极其容易的。且郴州临着衡州道州,离永州也十分近。上可以随时观察衡阳军动向,又可随时与道州的随风军汇合,若攻打永州又能随时补充兵力。所以郴州是最合适的地方。 前两日得了消息,晏琛已经过了复州,如今大约已经到岳州了。按着崔寄收到的消息,晏琛应该会带兵暂时驻扎在邵州。 崔寄知道晏琛其实原本是想自己先去隆州见阿璀的,但前些时候,听说阿璀她养母的母亲病重,阿璀随她阿娘去泺邑探望去了。泺邑路途遥遥,晏琛既然已经到了江南西道,若再想折返去泺邑也是不可能了。所以当前之事还当以战事为要,恐怕要等处理了这里的事情,他才能得空去见阿璀了。 “既然准备好了,那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要你做的了,你去休息吧。”崔寄自案台上又取了一叠手稿,恰是今日一早桑翠娘那边让人送来的,他忙了这一日还没得空瞧。 桑翠娘写得很细致,几乎将她能想到的一切都一笔笔记录下来。大到王镜亭要求她做的每一件事情,小到近来每次见王镜亭时他说的每句话,包括他曾见过哪些人等等,记录得无不详尽。 崔寄从头到尾看过来,另取了纸笔,偶尔低头将其中一两条记录下来。 待看到最后两张纸快要结束的时候,崔寄突然停住,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 他原以为秦洹是后来才被王镜亭寻到的,却不想竟然是有人将秦洹送到王镜亭手里的。但这秦洹或许还真的就是安阳王的玄孙了,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桑翠娘口中秦洹恰好便是字安阳,当然也有可能当初他那个名字中“洹”这个字便是从安阳王“安阳”二字来的。 原来除了王镜亭,别有心思的还有其他人。而且或许早在大渊立国之前,这随风军便已经存在了。或许当时乱世,他们也想等个好的机会出山,却不想这一等,就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云旗军捷足先登了,大渊既立他们便再无机会了,只得暗藏了这两年等下一个机会。 随风军,云旗军,这名字细细品读来都觉得别有深意。 只是有时候一旦错过了机会,便再也没有可能了。大渊初立政权不稳时他们不曾能抓住机会拼上一拼,到如今大渊之成长迅疾已如庞然之物不可撼动,千选万选竟然选了现在这么个时机。 崔寄甚至为他们感到有些惋惜了,良机已失不可再来,无需细想也知道,王镜亭是没有旁的选择了。大渊立国后,他未舍得就此散去兵众,更不曾有那个魄力直接举兵对上大渊,便只能将数万大军藏于山岭。两年时间已经拖延得疲惫不堪,即便他再想藏,也是藏不下去的了。他如今已经是进退不得,权衡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出这第一步了。 崔寄脑中思索不停,他的手指最后在“秦洹”的名字上点了点,最后停住,将秦洹送到王镜亭手里的人…… 崔寄微微一笑已是了然,突然生出些兴趣来。 这秦洹还真是个别有心思的人啊。 他二人互相利用,也不知最终是谁棋高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