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阁内却突然烛火一灭,紧接着关璀抱着几卷书册推门出来,她看见站在门口的崔寄有些惊讶。 “崔先生还未休息么?” “今日神思清明,竟无困意,原想着出来吹吹风,却不想瞧见这书阁还亮着灯。”崔寄笼着袖子,清淡的目光落在关璀身上,“这么晚了,关娘子一个人在此?” 关璀晃了晃手里的几卷书,笑道:“来寻些籍册,这便回前面去了。” 崔寄有些疑虑,怀疑自己先前看到的影子或许只是关娘子移动烛火时光影交错晃动的缘故,当下也不好再多问。 他瞧着关璀双手抱着书册,也没有多余的手提盏灯,想着方才过来时前面一小段山路漆黑狭窄,若没有照明,恐不大安全,便想开口说送她一送,却不想路口处会景已经提了灯来接。 关璀看到会景,朝崔寄微微致礼,笑道:“已是深夜了,崔先生早些休息。”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山风寒凉,夜来恐生霜露,崔先生千万记得闭好门窗,莫着风寒。” 她这话明明只是普通的关切周全之言,但崔寄听来却隐有不明意味,但再细想,似乎却又无甚深意,便回了一礼,含笑致谢。 目送了关璀离开,崔寄转身瞧着门窗紧闭的书阁,目光落在书阁大门的门锁上,再细细一瞧,那门锁只是虚虚扣着,并未上锁。 “郎君,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泡泡脚好休息。” 山泽在身后的声音唤回了崔寄即将游走的思绪,他的目光从门锁上移开去,纵然有心想进去一探,但终究有所顾忌,总不能私自闯入。 而那边提着灯笼的会景,待走得稍微远了,突然凑到关璀跟前,将灯笼举到自己的脸旁:“我总觉的那位崔先生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你有没有觉得?” 关璀瞪了瞪眼睛,不想理他。但心里却明白,崔寄确实对自己有试探态度,但具体他在试探什么,关璀不得而知。 然而说起来,不只崔寄在试探自己,便是自己又何曾不是想去试探他呢? “祖父说这位崔盐梅有心想让京都的那位皇帝陛下纳我入宫,约莫是试探我够不够格入宫?”关璀将手里的书册往会景怀里一塞,顺手又取过了他提着的灯笼,随便扯了句话敷衍他。 “啊?入宫?!”会景愣了好一阵子,好容易消化了她话里这意思,一抬头却见关璀已经走远了,他忙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你说真的还是假的啊?” 关璀自然没听清他说了啥,等回到自己屋内,会景也跟了上来,不依不饶地问:“你方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啊?” “假的!逗你玩儿呢。”关璀笑嘻嘻道,伸手将会景抱着的书册接过来,便要关门,“你也早点休息。” 会景得了她这半真半假但看起来丝毫没走心的回答,倒是放下心来,他伸手按着关璀将要关起的门:“且等等,先生今日让我寻几卷书,说是赠予崔先生的。其中有一卷《春秋繁露校注》,你可瞧见在哪里么?我寻了许久没找到。” “在我屋里,我前两日还翻阅过。”关璀道,“祖父说将原册赠送给崔寄?这卷书先前可曾有留存备份的?” “是,先生吩咐要赠给崔先生的,倒也没说是否要原稿孤本,但山上藏书便是有抄录备份的也多留在阆中的,但这卷书我记得这里只有那一卷原稿。”会景答,“而且这卷书是先生近年才自旧友处所得,只是手稿,并未装订成册,一直都是单独放在匣子里保存的。” “哦,你先去休息吧。”关璀道,“这书我还没看完,晚上我再誊抄一份自留,你明早到我屋子里拿,我放在书案上。” “既然要抄录,那我帮你一起抄呀,你一个人得抄到什么时候?” “不用。”关璀推他出去,作势关门,“我自己来。” 关璀今夜本就没打算休息,当下抄抄书倒也能打发时间。 《春秋繁露校注》这本书二十八篇,也不算长。关璀前些时候陆陆续续地翻了些,其内容阐述透彻,确实是难得的观点明细鞭辟入里的好书,但她粗粗看了总觉得这本书并未完全完结,也不够详尽,还想着有空再多花些时间研读一番。而当下祖父却已经将书转赠了崔寄,她自不好多说什么,便只能自己抄录一份自留了。 关璀取了纸笔来,她住的这里原也是一处藏书的屋子收拾出来的,书架书橱占了一大半的地方,只留了角落本就不大的地方安了床榻,再勉强摆上的一张书案也很小。 书案上堆满了关璀的手稿,有今日祖父让她写的那篇文章的几篇初稿,有往日里偶有所感的一些随笔等等。 而书案右上角压在《春秋繁露校注》匣子下的一叠,却是她前些日子开始便记录的那些奇怪的记忆和梦境,如今已记了二十来张纸了,而最新的一笔记录,却是今早。 晨起坐在床边,一瞬间涌入脑中的一小段记忆,她甚至都无法判断这段记忆是不是来自于昨夜的梦境。 关璀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将手稿和随笔以及堆放的一些暂时用不到的书籍都先挪到一旁的书架上去,然后才去拿《春秋繁露校注》的匣子。 匣子拿到跟前,她才发现匣子原先下面还压了一小叠纸张,她也懒得再起身将那二十来张记录的手书往架子上放了,横竖这会儿桌面也是够用的。 挑了几次灯烛,在黎明将来前,关璀便已经将这卷书抄录完成了。只是她没有注意的是,她埋头沉心抄录时,抄录完成的那一张张纸已经慢慢地压上原本桌角处的那二十来张她记录梦境的手书了。 即至最后一页抄完,关璀伸了个懒腰,将原稿和抄录稿一左一右分别收整放在桌面上,只是她却早忘了先前那桌上的二十来张手书也被她压在了她抄录好的那叠书稿下了。 关璀用两个镇尺分别压住两叠书稿,又瞧了眼装原稿的那个匣子,有些过于旧了,便想着去寻个更合适的匣子来。 谁知,窗外忽有烛火一闪,紧接着便是一明一暗交错再三。 关璀一惊,也顾不得去找匣子了,起身披了件衣服便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