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崔寄怀疑。 “我不作保证,但据我推测,大约有七八成的可能,那女子的眼疾是装的。”关璀道。 “你如何得知?”崔寄追问。 “在今日之前,我曾见过那女子两次。”关璀道,“一次是在来永州的途中,在一家村舍里,我注意到她的行为动作不像是目盲之人该有的,她会下意识避开前面的障碍避免自己磕碰,故而我猜测她大概是没有眼疾的。后来是前几天,也是在方才的那个茶舍里,我第二次见到她。她与两位路岐人会面,却以胡琴歌声为遮掩,秘密交谈,所谈内容不详。但我的朋友当时在门口隐约听到他们谈及‘不能让谁回金陵’字样,故而我觉得他们别有目的,所以便着意留心了些。” 关璀看了对面这人一眼,又补充道:“今日见你与她走得近,而你二人又不似相熟模样,便疑她目的许是在你,不免心生提醒你一二的想法。若是你不是金陵来的,那他们的目的大约也不在你。” 崔寄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听她言词又句句逻辑顺畅,似乎是可信的。 但多年筹谋杀伐下来的习惯,让他不会这么容易得便去相信一个人,即便这个人只在第一眼便觉得有阿璀的影子,他脑中却刹那间便过了一些揣测。 若她之言为真,那那位桑娘子便是刻意接近自己的,那她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刻意接近自己的目的在何处?冒充阿璀的身份图谋富贵?如这贺娘子所言,是有人设计一个局想要截杀自己,让自己死在永州?那么又是什么人什么势力想要杀自己? 若她之言是假,那此人目的何在?是引自己目光往别处,让自己不再深究追寻桑娘子的身世?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此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何在?那此人身份是什么?她与阿璀的那几分相似,是不是有人刻意造出来迷惑自己的?她背后是不是有人操纵这一切?操纵的人既然能做出几分相似的人出来,那必然是知道阿璀的身份的,那么他们是不是知道阿璀的下落?那他们最终真实的目的又在何处? 崔寄的目光落在关璀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他问:“你这番话也只是没有实证的揣测,而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甚至未说上两句话,你为何便用这些并不确定的结论,来提醒我这么一个可以说只是陌生人的一面之交,便不怕我不相信你的话?” “只觉得先生面善,似乎是故旧之交。”关璀笑道,“虽然我记忆中并未有先生这样的人物,但是总不远先生无辜受难,既然窥探其中一二,纵然并无实证,便提醒先生一二,也是安心。若此事不真,或并不是针对先生的,那自然是最好的。若确实与先生有关,那便请先生留意自保,勿入他人杀伐之中。” 她此话坦诚周到,其中真情实意不乏,甚有剖心之感,而崔寄却愣住了,想是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而反复琢磨之间,他却觉得那句“只觉得先生面善,似乎是故旧之交。”戳入心头,先前的那番怀疑淡去几分之后,竟然未眼前人与自己同样的感觉隐隐惊喜怦然。 “多谢贺娘子提醒,贺娘子所说我会让人去查证。若有证实,躲过一劫,必当重礼答谢贺娘子。”崔寄一句“查证”便是没有否认自己来自金陵,没有否认那位桑娘子可能针对的便是自己,但是他心里更加笃定的便是要去查一查关璀的身份背景,他又道,“不知贺娘子住在哪里,我让人送贺娘子回去?” “重礼便不必,随心而已,问心无愧而已。”关璀往后退了一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袖,朝崔寄微微一拜,“也不必劳烦先生的人送我了,我还需等我的朋友一起。” 崔寄也不强求,将先前出鞘的匕首收回刀鞘,再次朝关璀道谢。 关璀再看他一眼,也未再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此处小巷子。 而看着她背影消失在转角的崔寄,给了身边随侍护卫一个眼神,那人会意便匆匆跟了上去。 “郎君怀疑那女子?”随侍山泽上前扶了崔寄到旁边石阶上坐下,一边又道,“这几日颇走了些路,今日也是,这会儿又站了许久,郎君的腿可还受得住?” “无碍,有些酸,并不觉得太难受。”崔寄揉了揉膝盖,并未回答山泽先前那一问。 略沉默了片刻后,才道:“今日见的那桑娘子,先让人去试探一二,看她眼疾是否为真。另外,也安排人去查查,身份背景来历,看看到底有几分真假。” 山泽应诺,自去照吩咐安排不提。 又一阵风吹过去,崔寄伸手接了一把桂花树上吹下来的桂子,有三两颗落在掌心,余下的便从指缝里滑落下去。 他看着掌心的那三两颗桂花,不知道再想些什么,直到更大的一阵风将掌心的桂花也吹去,将空中馥郁的桂花香气也卷散开去,他才回了神来。 山泽拢了拢外衣,又去看自家主子:“郎君,风大了,咱们先回去吧?” 崔寄点点头,借着山泽搀扶的力气起身,以袖掩面挡住风里的灰尘:“这几日大约是要降温了,粮食的事情还未查出个水落石出,好在缺粮的范围到是摸出了七八,降雪之前若不能解决,便要开放平准仓。” “奴觉得这事情自有当地州官操心,吴刺史也不是个尸位素餐的人,难道还不能解决这么件事情?”山泽有些不满自家主子这般操劳,又实在担心自家主子的身体,“如今天快冷下去了,您的腿疾若是发作起来可怎好?奴觉得,咱们还是解决了正事,早些回京才好。再这么消磨下去,咱们许是年前都回不得京了。” 崔寄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走吧,可莫要啰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