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五点半。 沈有煊横抱起周宁,耳根飞红,往外走时时脚尖勾住洗漱台下地板上的塑料袋,哗啦一阵脆响,一个深蓝方正的小盒子被力道带着滑飞出去,直直冲到浴室门外。 他脚步没停,轻轻把周宁放至床上,才想起来她身上的衣服还没换。 她开始没脱衣服直接就泡了,现在衣服裤子上的水淅淅沥沥往下滴,连着他胸前被泅湿一大片。 “我把衣服拿来,你换上。” “谢谢。”周宁脸庞因为疼痛氤着红晕。 …… “我换好了。” 沈有煊再把她抱到床上,后背靠在床头,紧接着转身把地上的小盒子捡起来三下五除二撕开包装。 “什么东西?”花花绿绿的英文字母一晃而过,脚踝 “避孕套。”他冷静回答,“我已经打了电话,马上酒店就会派人上来。” 拿一个出来,迅速转身去了厨房。 再回来的时候,手上举着一个冰袋,蹲下身敷在鼓起的脚踝上来回滚动,动作轻柔。 周宁看着“冰袋”,不可思议:“用它做的?” 从凌晨开始,看到她脸上终于出现除了绝望苍白之外的表情,他欣然失笑,“是啊,急救卫生课上学的。” SCAD的课堂种类丰富,这节课周宁也上过,但显而易见不记得了。 她点点头,冰凉的刺激下那处疼到麻木的感受有所缓解。 “谢谢你。” “我耳朵真要出茧子了。”他玩笑道:“打住打住。” 脚上简单处理后,酒店派来的医护人员来到了检查过说轻微扭伤,不是很严重,但还是要静养才能消肿的快。 沈有煊另外订了一间房,就在她的隔壁,陪周宁吃完饭,他临走前看清她眼中重重的沉默:“我还是保持凌晨时候的态度——别信网上说的。” 再之后,又是她一个人独坐在窗户前,海边的灯塔常年未修缮早就不点灯了,不远处的码头有几声寥寥长远汽笛,微弱的灯光隐约勾勒出这片海域的模样。 网上说的,网上说的? 何止。 出神半晌,周宁打开手机,网上的视频仍然在,无数营销号疯狂转载,事情俨然已经九分真。 随便一条视频下方,点赞破万的留言被顶上第一醒目位置。 过期的鱼:我是锦大的!贺州学长比我高两届,本人非常帅,通身自带贵气,举手投足都有种运筹帷幄的致命吸引力(偷偷加一句,还有种痞感,这也是我好几年前晚上在学校外面烧烤店偶然碰见他和朋友相处发现的!!!) 早上看到热搜,怎么说呢,在意料之中吧。在学校里苏以微就和贺州学长是公认的一对,后来学长创业,苏以微也是不离不弃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这样说啊,知道那几年的人根本不用猜——前几天的“正解”热帖指定是霸气护妻(因为所有人就没见他身边还有过别的女人)。 爱情长跑将近十年,这一对早就该在一起了,期盼新婚!希望网友们能够支持,喷子留情,亲眼见证过的真挚感情在这样或是三天分手五天找到下家或是无缝衔接的时代来之不易啊! 接下来的几条评论都是自称锦城大学的学子发的他们在学校时期的合照。 场景类似于学生会堂,贺州作为学生代表坐在第一排,眉眼比现在多几分青涩,而他身边的人是苏以微,她穿着礼裙,金色腰链与金色高跟鞋相互照应,矜贵又优雅,两人微微侧身靠近,照片定格美好的瞬间。 第二张是锦城远近闻名的林荫大道,正值夏季,生机盎然,而比这绿意更加璀璨夺目的是树下一前一后行走的男女背影,发丝扬起,晚风都格外眷顾。 数量不多,张张青春唯美爱情大片即视感。这些账号没有任何身份信息摆明是临时挂皮睁眼说瞎话蹭流量博关注,但因为两位主人公的身份和小说一般梦幻的爱情经历,大众根本不想带脑子吃瓜闻着味就一哄而上。 说白了,生活像白开水一样无味,天降谈资哪个傻瓜还去较真是真是假?多年来贺州身边没有其他女人的事情在圈子里人尽皆知,很多围观的人顺着瞎掰或包浆的线索就往上爬,真里掺假就变成了真。 冥冥之中三根丝线绕在一起越缠越紧,成为桎梏。 周宁重重吸一口气,无数情景汇成片段拼凑出的情绪和想象在腹内沸腾,一路烧至喉咙,烧红眼眶。 没有立场,没有身份。她实在不知道要拼成什么形状,爱不能爱,恨不能恨,妒不能妒…… 相忘江湖竟是保留体面的唯一办法。 她的sim卡被卸下来扔在公寓里,是沈有煊连着手机一起带给她的。 国内秦思然她们也看到了,又开始轮流炮轰她的手机。 她心思烦乱的很,统统拒接。 而后顺着这口气拨贺州的号码。 去他妈的体面。 从前为了大局活得窝囊不已,如今又要为了大局的体面,失掉自己的那一部分。 长久的沉默,叮一声……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The phone you are calling is powered off.如需留言请……“ 没听完挂了。 几个小时前以“结束”未结束的一通电话后,手机卡被拔出没有通话记录,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拨、回拨多少。 海上又一声鸣笛,此刻晚上八点,浓重的黑和蓝模糊了边界线,互相侵染成为一幅画作。 事发至此,她向他打的第二通电话来到令人厌烦的语音留言箱,已经很累了,没有力气打第三个。在窗前出神坐着,眼眶酸红。 在黑大片涂抹“画作”的时候,无法抑制的开始想:贺州很想要孩子,从那次……就知道了。如果苏以微真的怀孕了,她百分之百愿意为他生下来,他们一起去妇产科干什么不言而喻。 孕检。 心口一阵一阵酸意上涌,干呕。 不是简单的恶心,是一种微妙的疼痛,就好像世界再次崩塌,两个月前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他怎么就能瞒着她发生这样的事,他的身心都应该在她身上才对,不可能有一刻给别人。 无力和压抑灌水泥一般拖垮她的身子,太重。 坐着等待。 等绝望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