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华如练,书房内早已被侍女们点上了灯。 烛光摇曳,映照着那青年俊美的脸庞,他身着一袭锦袍,乌黑发丝用湖蓝色玉带轻轻束起,手中紧握着一卷写得密密麻麻字迹的纸张。 张生却没心思欣赏眼前之人,他垂下眼眸盯着墙面上的烛火影子,心脏仿佛跟那跳动的烛影一般上上下下。 无人知道他张生当年也是有望考取举人功名的,一手洞若观火的策论被无数夫子夸赞过。 只是他当时被夫子们的溢美之言夸得忘乎所以,在科举考场上竟然忘了自家老师对自己的劝诫。 一时上头大篇幅在策论当中批判世家土地垄断、完全不顾百姓死活的行为,其言语之中毫不收敛,甚至还拿了当时先帝面前的红人举例。 待交了卷出了考场后,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刚才似乎写了得罪人的话,惊得一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老师还以为凭借着他的才华,拿下举人功名是轻而易举之事。 却没想到张生不仅没上榜,而且因为得罪了他得罪不起之人被主考官刻意针对,之后参加的三次乡试纷纷落榜。 就算是张生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自己是因为那番话得罪了人,才空有一身才华却数次名落孙山。 知道此生是无再上升的可能了,张生便在老师失望的眼神中放弃了科考,转而去当说书先生。 从人人期盼的天才人物到被读书人嫌恶的说书先生,两者的云泥之别让他怎么可能释怀? 当他从那位公子口中听到要他们写时事评论时,张生心念一动,不由得就想起了十年前在亭台之中,和夫子以及同学们一同喝酒一边谈天论地的场景。 或许还是心中的不甘心在作孽,他没有和其他几人一样选择继续写自己用来维持生计的故事,反而选了另一个选项。 他想到当年那一篇让自己陷入如今境遇的文章,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坚持自己的想法。 十年来他的阅历和经验都比十年前的自己更加丰富,所看见的也比之前更加深入,因而他在那篇策论的基础之上创作出了一篇更为犀利深刻的文章。 也许旁人听了会觉得他太傻,明明他可以选择其他的时事进行评论,却偏偏要选最容易得罪人的主题。 但张生心中清楚,这只是他的执念罢了,他只是想找到认同他想法之人。 在以前,他的老师是其中一员,只是却还是劝告他要隐藏自己的想法,顺应如今的大势。 可他只是说出了许多人不敢说出口的话,又何罪之有? 眼前之人看完他的文章后又会是何种想法? 是勃然大怒后将他赶出家门,抑或着是和他的夫子一样,劝告他不该说的话别说? 然而,两者都不是。 宋群青一一品读着张生的文章,只觉得字字珠玑,句句切中要害,直击他内心深处的共鸣。 不仅用犀利言语批判了世家使尽手段占用农民土地的弊处,还提出了一些较为新颖和实用的见解,让他越看越觉得满意。 世家在不少读书人眼中都是极为崇高的存在,他招来的人手中定然不缺偏向世家的人。 然而他办报社的初衷就是为了抢夺世家掌握的话语权,报纸上必然少不了对世家的批判文章。 他原本还担心如何引导报社思想一事,而在看到这篇文章之后,顿觉豁然开朗。 有了张生这般敢于发声、善于言辞的人在报社坐镇,想来定能把报社发展成他想要的模样。 想到此处,宋群青紧了紧手中握着的纸,抬眼看向正呆愣愣看着墙壁的张生:“张先生的才华真是叫人敬佩不已。” 他的话打破了书房中的一片寂静,张生也从过去的往事中醒过神来,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夸赞。 张生惊诧一瞬,他没想到宋群青开口便是称赞自己的文章,干裂的嘴唇蠕动几下,干巴巴说道:“多谢公子,那我是能留下了吗?” “不仅如此。”宋群青轻轻一笑,伸手弹了弹那一摞纸,“先生的文章针砭时弊,洞见非凡,正是我报社想要的人才。” 报社?这又是什么东西? 张生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见他此种神情,宋群青微微一笑,缓声跟他一一解释所要办的日报。 张生听着他低沉的声线,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 若不是见这公子不像是爱玩笑的样子,恐怕自己早已拍桌走人了。 “先生以为这报社如何?”宋群青解释完,朝着张生挑了挑眉。 张生毫不客气:“若非见公子如此认真,我以为公子是在跟我开玩笑。” 要办邸报就算了,还要每日发行? 而且听公子所言,还要尽可能让越多人看报越好。 不说到底要印刷多少份,刻雕版的速度能不能跟得上发行的速度还是个问题呢! 且每日发行就算了,他们还得每日供稿? 这是多大的任务量啊,难怪谢松云开如此高的薪酬! “不必担心印刷的问题,我已想好的解决的法子。”宋群青起身转过书桌,拍了拍张生的肩膀,“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当我报社的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