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婶一直说到了上次胡家人来闹事。 安安攥紧了拳头，“哼！再敢来，打死他们！” “哎哟哟，我的小祖宗哟！”赵大婶忙说，“这话可不兴说！小娃娃家家的，啥就打打杀杀的？往后可不许说了！” 秦瑛也跟着说：“你姥姥说得对！安安，往后可别有这个想法！来，娘带你睡觉！” 脱鞋上炕，搂着安安躺下了。 赵大婶稍稍放低了声音道：“这也是多亏有周大人在，替俺们这普通百姓做主，要不然，胡家人一趟一趟的，癞蛤蟆蹦到脚面上，咬人不咬人的，它膈应人啊！” 听她说的有趣，周绵低低笑了一声。 周绮轻声问：“秦姐姐……没怨过？” “怨有啥用？”赵大婶看了看秦瑛，“也不是我自夸，俺瑛子啊，是个刚强人，她说有功夫儿怨这个怨那个的，不如想想咋样才能活下去。 “世道不好，指望不上老天爷，再不自个儿想法子，不擎等着饿死！ “如今周大人肯替咱做主，咱咋不得借着这股子东风，好好把日子作兴起来？” 两姊妹神色一震。 赵大婶又把秦瑛的聪明勤劳夸了一遍，秦瑛自己耳根子发热，几次小声提醒她别说了，赵大婶只当没听见。 而周家两姊妹也听得津津有味，周绵还提议：“要不咱去外头说？省的吵到安安睡觉了。” “不怕！”赵大婶大大咧咧一摆手，“俺家安安也是个顶乖顶好带的娃儿，一点也不怕吵。” 秦瑛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安安，嗯，的确已经睡熟了，正准备起身，被赵大婶按下，“没啥活了，你也睡会儿。”顺手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招呼两姊妹去赵虎那屋，“走，领你们去瞧瞧蘑菇！” 两姊妹心里也好奇得很，闻言立刻站了起来。 秦瑛一想，两姊妹肯跟赵大婶这样攀谈也是好事，便没阻止，安心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就睡着了。 另一边，两姊妹没想那么多，直接就进了西屋，待看到小一号的炕，以及简单的柜子，不由就是一愣。 赵大婶忙解释道：“这原本是我儿子虎子的屋子，这几天我叫他去屯里乡亲家住了，怕家里有半大小伙子你们不自在。 “他的铺盖也都抱走了，屯子里谁家也不富裕，没有多的铺盖。 “嗐，别说他了，来，看蘑菇吧！” 两姊妹的目光便落在了长得密密匝匝的蘑菇上，叫不上来名字，但统共有三种，都种在长条形的木槽里，整齐垒在架子上。 两人不由得凑近了细看，周绵还问：“赵婶子，这是怎么种出来的？我单知道有野生的蘑菇，还从未见过有人种的……” “这个话说起来呀……”赵大婶又好好把秦瑛夸了一番。 周绮不免心生佩服：“秦姐姐可真了不起！” “要我说啊，你们念书的人都了不起！”赵大婶感慨道，“俺瑛子要是不念书指定不能懂这么多！ “要不我非得让虎子跟着他姐念书识字呢！念了书人也会变聪明！ “周大人能当官，还不是因为书念的好？” 两姊妹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也不好反驳，毕竟人家夸的是她们嫡亲的兄长。 赵大婶又夸章瑾之：“跟屯子里讲了好些有用的东西，要不然俺们这些乡下人都跟睁眼的瞎子一样！ “就是章先生没啥空，要不然俺们都喜欢听他将外头的故事。 “章先生还说他也是穷苦出身，就是靠着读书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可见读书就是有用！” “也不尽然，”周绵嘴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来，“婶子，不瞒您说，我们从小都是念书的。 “可是逢上变故，光凭肚子里那些墨水可救不了命！” “这话也有理儿，”赵大婶叹了口气，“就说俺们去年上坟的时候遇到的那事儿…… “要是俺们娘儿几个都跟徐小哥儿一样厉害，高家屯那几个混账王八蛋俺们自己个儿就收拾了！ “不过嘛，吃一堑长一智，这不是么，回来之后虎子就缠着徐小哥儿学功夫，回来又教给俺们。 “我知道，就拿我来说，这老胳膊老腿，是学不到什么真功夫的了，但瑛子说得对，学了功夫就知道该怎么用巧劲儿了。 “咱乡下人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再会用巧劲儿了，就算是遇到三五个汉子，咱也不带怕的。 “章先生还帮俺们找了认穴位的书，等全都记熟了，就更不怕了。 “不瞒你们说，同样是出力气，干农活和练功夫是完全不一样的，你瞅瞅……” 她亮出了自己的手臂，“这比从前可结实有力多了！” 两姊妹不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赵大婶让她们往炕上坐，这屋里种了蘑菇，就算是赵虎不在，也会烧炕，因此炕是热乎的。 两姊妹犹豫了片刻，忽然想到安安提到的“入乡随俗”，便挨着炕沿坐下了。 沉默了片刻，周绮问：“婶子，您儿子在别人家过年……不好吧？” 赵大婶抬头看着她们，把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才说：“两位周小姐，我是个粗人，只会说粗话，中听不中听的，请别嫌弃。 “我知道你们过去遭了罪了，但是那都过去了，就好像做噩梦一样，不管梦里有多害怕，梦醒了，就满天的云彩都散了。 “你们老是忘不掉，就是折腾自个儿，人这心里一有了事儿，那肯定就是吃不下睡不好，时间久了，多强壮的身子都得糟蹋坏了。 “这还是自个儿遭罪。 “你们还有亲人呢！不说别人，就说周大人，生怕你们见了男人心里害怕，连面儿也不敢露，早早就去了九叔家里。 “你们来我家里住，也是周大人提的，他说想让你们散散心，别像暖棚里的花儿似的，让你们家老爷子给养坏了。 “早早儿就找人帮忙盖房子，原本你们住的那两件屋子是没有的，俺们家里穷，人口也没那么多，这三间就够住了。 “周大人还给了食宿费，说好了隔一段时间就给你们送点好吃的来，就让俺们帮忙给做一下。 “还特意交代了什么话不能当着你们的面说，啥事不能当着你们的面做，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把虎子打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