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瑛低眉想了半晌，迟疑道：“我觉得，要么是她们自己不想被找到，要么就是被人藏起来了。” 她叹了口气，“女孩子，在乱世之中，可能遭遇的灾难有很多。” 周彧心里咯噔一声，脸也有些发白。 赵大婶见状忙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就比如瑛子你，当年不是就被郭家收留了？” 虽说郭家人不咋地，但也不能否认他们最初的善念。 周彧眼中掠过一道亮光。 秦瑛也跟着说道：“是有这个可能。能问一下她们失散的时候多大年纪吗？” 周彧回答：“当时大的不到十岁，小的刚八岁。算起来，是四年前的事了。” “那就有可能是被人收养了，”秦瑛点点头，“世道乱，户籍造假的可能性也很大。” 周彧胡乱点头。 秦瑛又斟酌着道：“周大人，她们与家人失散的时候虽然都不大，但也基本上定性了，必然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只有家人才了解的习惯。 “您不妨试着从这些方面想想法子。” 周彧原本也只是一时冲动才会问起来，此刻反而觉得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了，忙追问：“比如说？” “比如说，”秦瑛轻声道，“写字的时候有缺笔或者某些笔画异于他人，又或者做针线有不同的打结方式，或者独特的绣法。 “再比如说，特别喜欢某种物件儿、某个颜色、某种花什么的。” 周彧眼神彻底亮了，也没心思吃饭了，立刻站起来要走。 徐侠急忙跟上。 周彧走到门边忽然又停住，转身冲着秦瑛深深一揖：“多谢！” 也不待赵家人有什么反应，便拉开门大步流星而去。 赵家人又慌又乱，还一头雾水。 赵大婶忽然一拍大腿，“周大人穿着单衣就跑啦！” 赶忙跑去东屋拿了周彧补好的披风，塞给赵虎：“快去！” 赵虎立刻发足狂奔。 赵大婶愣了片刻，转而忧心忡忡看着秦瑛：“瑛子，你说，周大人这是咋啦？” 秦瑛幽幽叹了口气：“说不定失踪的这两个女孩子就是周大人的亲人。” 赵大婶也跟着长吁短叹起来，“哎哟，这世道坑人哦！那几个兄弟打仗，苦的却是咱老百姓啊！” 两人也没胃口了，胡乱吃完，收拾了桌子，秦瑛继续去缝制棉衣。 赵虎很快就回来了，气儿都有点喘不匀，“他们走得可真快！” 怕他没吃饱，赵大婶又给他热了饭菜。 秦瑛缝好最后两针，提起来端详端详，觉得还算满意，便仔细折好，包进包袱里，剩下的布头也都卷好。 没用完的蜡烛也仔细用原来的油布包起，照旧放回包袱里。 等赵虎吃完之后，又把他叫来：“你还得再跑一趟，把这些衣裳给周大人送去。脏的，就只能等拆洗好了缝上再送去了。” 说话间安安醒了，赵大婶去给她穿衣吃饭，秦瑛就去拆洗周彧换下来的脏衣服。 谁知，不过片刻，徐侠便跟着赵虎一同来了，非常不好意思地道：“我们走得急，忘了拿脏衣服，我们自己……呀！秦姑娘，你怎么都给拆了？” “拆了能洗的更干净些，”秦瑛忙道，“是我们闯的祸，当然得我们来弥补。” 徐侠想起自己粗糙的针线活，也便不再说什么。 赵大婶让赵虎给他抓了一把炒豆子，“没啥磨牙的东西，这个吃起来还香，就是不能多吃，吃完了也不能喝凉水。” 徐侠不解。 赵虎忍着笑说：“徐哥，黄豆吃多了爱放屁，要是喝了凉水……哈哈，怕拉稀！” 徐侠闹了个大红脸。 赵大婶照着赵虎脑袋就来了一下，“就知道你一张嘴没好屁！” 秦瑛扶了扶额，放下手里的活儿，擦了擦手，装了一小袋蘑菇干，递给徐侠：“这是我们自己做的小零嘴儿，你拿去尝尝。” 他们本是吃不起小零嘴儿的，这不是快过年了，总得准备些供神、供先人的东西不是？ 徐侠没好多留，很快离开了。 此后，一连数日，周彧都没来过赵家。 赵家人还是平平静静过日子，被安安尿湿的衣裳洗净晒干，重新做好，秦瑛就打发赵虎送去了陈家。 赵虎回来说周彧已经离开了桐树屯，“陈九爷说走了三天了，也不知过年回不回来。” 赵大婶颇为遗憾，“我还说等过年再给他们送点饺子呢。” 秦瑛笑道：“人家本来也不是咱这里的人，离开不是很正常？虎子，教你的那几个字，记住了没？” 时间眼瞅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民谚说“二十八把面发”，赵家仅剩的白面都是周彧送的，大人是舍不得吃的，都留给了安安。 好在玉蜀黍面很细了，又掺了些粟米面、豆面，也把面发上了。 然后又做了些凉菜，炒了点豆子和玉蜀黍粒子，虽然费牙，吃起来却很香，再加上之前屯的干果，也能过个好年了。 赵大婶十分惋惜：“可惜没油，要不然咱炸点丸子，咱这萝卜豆腐丸子炸出来肯定香！” 赵虎吸溜了一下口水，“我姐琢磨出来的就是好吃！” 秦瑛笑笑，把睡着的安安放回炕上。 虽说当年秦家清贫，可也能隔三差五吃上鸡鸭鱼肉，偶尔父亲也会带她们下馆子。 可是如今，只觉得，能摆脱死亡的阴影，能填饱肚子，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院外忽然传来人声，很熟悉，是徐侠。 赵虎一溜烟跑了出去，不多时便陪着周彧和徐侠走了进来。 赵大婶和秦瑛忙停了手里的活站起。 周彧面上含笑，摆了摆手：“不必客气，你们忙着，我略坐坐就走了。” 赵大婶这回没忘了倒热水，秦瑛去拿托盘捧了几样小食过来。 周彧便问：“这木头托盘和碟子都是虎子做的吧？手艺长进不少！” 赵虎摸着后脑勺嘿嘿笑，又让：“大人，徐哥，你们尝尝，烤蘑菇和烤栗子烤榛子都很好吃！” 周彧颔首，“这个蘑菇我上回吃了就觉得很好，是怎么做的？” 赵虎代为回答：“是我姐用小火慢慢烤的，快烤好的时候，撒上炒好的料再翻炒一会儿就行了。” 徐侠好奇：“什么料？我吃着好像有点花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