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拨弦声骤起,坐客止箸耳难离。 瑞官一曲《霓裳羽衣》响起,令在场的客人全都听得如痴如醉。 “想不到啊,在这小县城中,居然有此等高手。”冰儿忍不住赞道:“像瑞官这样的技艺,即使在开封府的酒楼、画舫之中,也能有一席之地。不知为何,竟会流落在这种小县城里卖艺讨生活?” “也许是人家不习惯住在开封府这种大地方。”白若雪猜测道:“毕竟是京城,光是吃喝住行这些用度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在小县城虽然赚钱少,但是开销也少,大概这样更加悠闲吧?这琵琶弹得是不错,要不是顺路来此地吃饭,也听不到如此悦耳的仙音。” 有一说一,瑞官相貌虽然平平无奇,但弹奏琵琶的技艺确实让人刮目相看。即使是冰儿这种精通音律的行家都对其赞不绝口,更别提白若雪这种外行了。 “她背后恐有大家指点,才会有此成就。”赵怀月边欣赏边道:“不过要是想在开封府这种竞争异常激烈的地方立足,只靠这一点是远远不够的。那些在烟花之地女子,就算卖艺不卖身,也都必须是绝色佳人才行。光有‘曲罢曾教善才服’的技艺,却无‘妆成每被秋娘妒’容姿,注定只能在此小县城中卖艺求生。” “说了半天,还是以貌取人。”白若雪为瑞官打抱不平道:“现在的瑞官也好,之前的段慧兰也罢,女子若只是蒲柳之姿,就没哪个男人看得上。女人就算年轻的时候长得再倾国倾城,也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到了那个时候,男人就会去另寻更加年轻漂亮的。汉武帝与卫子夫,魏文帝与甄宓,相识之初一个个山盟海誓不变心,结果却都凄凄惨惨戚戚收场。唉......男人呐......” 她在叹气的同时,还故意往赵怀月身上瞟了一眼。 “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男女之间去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句话可不是光针对女人。”赵怀月赶紧解释道:“你大概不知道吧,朝廷在选官的时候,相貌也是极为重要的考量标准之一。即使你的学识再渊博,政绩再出众,只要相貌丑陋,就很难得到重用。以前就有过这么个例子:某个考生殿试成绩力压群雄,原本是准备钦点为状元的。结果皇帝见后却嫌其尖嘴猴腮,甚是不喜,直接剔除了一甲之列,最后落了一个二甲末位,你说他冤不冤?所以‘以貌取人’,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白若雪轻轻哼了一声,小声道:“偏见......” 倒是小怜,用手指点了点白若雪的胳膊,插嘴道:“白姐姐,咱们认为瑞官她相貌平平,不会招人垂涎,可有些人说不定就好这一口?” 白若雪听糊涂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悄悄朝相邻那桌指了一下:“你瞧边上那位......” 白若雪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邻桌有一个三十有余的公子,正紧盯着瑞官不放。从他的事情来看,他并非是在聆听瑞官弹奏的曲子,而是对其本身起了兴趣。 白若雪回过头,凑近小怜耳边道:“这人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像非常在意瑞官,难不成看上了她了?也不像啊,瑞官实在是长得很一般,真能把他吸引得如此痴迷?” 虽说自己刚才一直坚持不能以貌取人,可白若雪也清楚得很,说瑞官“相貌平平”已经是很客气了。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乡间农妇,相当粗俗。很难想象她这样的人,有如此高超的技艺。 “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小怜坏笑着道:“所以我方才才说,他说不定就好瑞官这样的。” “不是吧......” 说话间,瑞官已经将两首曲子弹奏完毕,堂中的食客纷纷鼓掌叫好。 瑞官抱着琵琶,笑盈盈地来到赵怀月面前致谢:“这位公子,可还满意奴家的弹奏的曲子?” “满意,非常满意!”赵怀月又拿出一小块银子打赏:“今日本公子才体会到江州司马那晚得闻仙乐后,是何种感受。当赏!” 瑞官喜出望外,接过赏银后拜谢道:“多谢公子赏赐!” 谢过之后,她又往其它几桌问去:“还有哪位要听奴家弹奏?” 此时,邻桌那个一直留意瑞官的公子向他招手道:“我想听!” 瑞官见到今天生意兴隆,煞是开心:“不知这位公子想听哪首曲子?” 那公子取出一小块银子,置于桌上:“《昭君出塞》这首会吗?” “会啊,除了《霓裳羽衣》和《六幺》外,这首也是奴家的得意之曲。” 公子原本就在不停地打量着瑞官,听得这句话后脱口道:“我没认错人,你果然是雅芷!你原先不是在雎县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瑞官原本已经将手伸向了桌上的那块碎银子,听得公子的话后,手瞬时僵在了半空之中,最后又缩了回去。 “怎么了?”那公子奇怪道:“这银子是给你的,为何不拿?” “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瑞官刚才的欣喜劲儿荡然无存,脸上起了一阵寒意:“什么‘雅止’、‘俗止’的,奴家这么多年来就叫瑞官,从未改过。你我素不相识,若是你把奴家当成了另一个人,那这银子奴家不能拿。” “不可能啊!”公子喊道:“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当年你在群芳阁卖唱的时候,我可没少去。当时你最擅长的一首曲子就是《昭君出塞》,我最爱听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你突然间便不知去向。刚才见到你时,我就觉得眼熟,但是还不敢确定。可听了你弹奏那两首得意之曲后,我就知道没认错人。” 瑞官听后更怒了:“公子,奴家已经说了好多遍了,不是什么雅芷。若是还有其它企图,请你自重!” 甩下这句话后,她抱着琵琶扭头就走,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