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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诡异游戏第三卷光与恶第五十七章红枫叶寄宿学校“他们不在意真相”梅狄娜永远忘不了她六岁那年那个橘黄色天空的午后。
远处墨绿的地平线上走出一排披着红色外袍的旅人,每一个都长着陌生的面孔,风尘仆仆地向她的族人祈求帮助。
那些旅人拿出了不少梅狄娜从来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有一按就会喷火的盒子、能将蚂蚁放大到甲壳虫那样大的镜子,还有可以吸附在铁器上的石头。
梅狄娜是连神明都偏爱的最聪明的孩子,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感到惊讶和好奇。
每一个令她费解的物事,她都会问旅人要来仔细研究,却依旧搞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她问部族信仰的神明,神明不曾言语。旅人们告诉她,那是“科学”,位于神学的反面。
她听不懂,却隐隐觉得这是一种比巫术更加神奇的力量,注定会在未来某一天爆发出强大的威力。
于是,在那些旅人向古老的部族告别时,梅狄娜偷偷跟上他们的队伍,登上他们的船只,离开陆地,去往海对面那个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国度。
那個国度的神刚被从万事万物的中心驱逐,梅狄娜在那里见到了很多令她感到惊奇的事物。
用石头和玻璃搭建起来的高大房屋,能自动纺纱和织布的古怪机械,无一不让她疑惑并且着迷。
她觉得她可以用一辈子来研究。
梅狄娜五十岁那年,国王举国招募远征的队伍,目标是她的故土。
梅狄娜已经离开四十余年了,难免对自己出生的地方心怀思念,便顺理成章地加入了那个队伍,作为略通原住民语言的“土著”,为陌生的旅人引路。
她本以为这些旅人和她六岁那年见到的那些人一样友好,并由衷地希望他们能将科学传播到那片落后土地的每个角落。
但不幸的是,战争发生了。
也许是因为文明不同造成的误解,也许是因为人性深处的贪婪原罪,远征的队伍开始驱赶原住民,占领他们的土地,甚至不惜用残忍的手段展开屠戮。
梅狄娜目睹满目疮痍,感到懊悔和痛苦,却为时已晚。以那些外来者的伟力,哪怕没有她的帮助,也可以轻易地为落后的土地带来浩劫。
“科学”是一种比巫术更加强大的力量,而原住民没有“科学”。结局早已注定,梅狄娜时隔多年再次呼唤当年的神明,却再未得到过回应。
她只能孤身一人多方奔走,以求保留下原住民的火种。
她一人的力量微不足道,直到各方舆论向远征军施压,原住民爱心基金会才在不得已之下建立,用以保护原住民的权利。
和平的遮羞布在流脓的创口上拉起,局势似乎达成了微妙的平衡,梅狄娜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既然巫术和神明救不了古老的部族,那就去拥抱文明和科学吧。
梅狄娜相信,红枫叶寄宿学校会是原住民孩童的好去处。
当然,在那之前,她必须先想办法——哪怕借助他人之手——毁掉部落中关于巫术的记载。
时隔多年,她想起童年时的经历,已经无法判断巫术的真假。
但她知道那些巫术配方的可怕,一旦引起外来者的好奇或者忌惮,恐怕会有更大的灾难发生。
……
在母亲死后,小梅狄娜继承了她母亲的名字——家族共用一个名字在原住民之间是常有的事。
小梅狄娜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母亲,由原住民爱心基金会抚养长大。
她听人说,母亲是红枫叶寄宿学校的老师,哪怕在大瘟疫爆发期间,也一直在学校内坚守到死。
她也翻阅过母亲遗物中的日记,知道母亲虽然表面严厉无情,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能帮助更多原住民孩童适应文明社会,在缺衣少食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小梅狄娜懵懂无知,却也能透过文字感受到母亲的悲悯和无奈。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常伴一种与旁人格格不入的孤独,因此越来越喜欢以自己的认知描摹和想象母亲的形象,并越来越敬爱这个未曾谋面的女人。
于是,她对基金会说,她长大后也要当一名老师,像母亲那样引导和照顾学生。
基金会的负责人报以冷笑,她不理解却也不在意,并在二十岁那年以老师的身份进入红枫叶寄宿学校。
随着工作的进行,小梅狄娜逐渐发现寄宿学校并不像她想象得那样美好。
虐待和死亡时有发生,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形成了一种默契,她必须戴上冷酷的面具,一旦被发现藏于暗中的善意,很容易会遭到同事的非议和耻笑。
小梅狄娜陷入痛苦之中,就像当年她的母亲面对原住民的尸体。
似乎是上天为了纾解她这种近乎于撕裂的心绪,在机缘巧合下,她得到了一份有关当年那次大瘟疫的资料。
在资料中,她获知了截然不同的真相。
原来母亲最初并没有染病。只是那些染病的孩子们在死亡的恐惧和长久的积怨之下,将含有病菌的信件交给母亲,感染了她。
原来母亲本来是不用死的。只是有一个坏孩子锁上了学校的大门,又放了一把大火,烧毁了学校的旧址。
原来原住民中有一种邪恶的巫术,可以和邪神沟通,那些孩子并不像他们表现得那样无害……
小梅狄娜未经怀疑便选择了相信,没有生出太多愤恨,心中只剩下茫然。
她身上流淌着原住民的血液,可那些孩子确确实实曾经使她失去了母亲。仇恨的齿轮开始转动,却完全不知应该朝向何处。
最终,小梅狄娜做出了一个决定。
既然有各种千奇百怪的巫术存在,那么有没有一种巫术,可以重现旧日场景,让她和母亲对话呢?
……
纪念馆二楼,脱落的墙皮下露出狰狞的炭黑色纹路,灼烧的瘢痕如同蜈蚣般在水泥上刻下深深的裂痕。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细小的蘑菇在裂缝中生长,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极了尚未孵化的虫卵。
齐斯指了指皲裂的墙面,问在前面带路的导游:“过去的红枫叶寄宿学校毁于大火,是么?”
“曾经有一代是这样的。”导游回过头,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我太祖母在患上失眠症后留守在学校当中,陪伴同样患病的孩子。在6月8日那天,意外发生了,所有房门都被锁住,大火很快吞噬了整所学校,烧死了所有人。”
齐斯怔愣半晌,终于从散乱的记忆中捞出【6月8日】这个时间点对应的词条。
托尔森对失眠症束手无策,为了遏止传染,最后大概率做出了杀死所有病人的决定。
而一场不知从何而起的火灾,是很好的销毁罪证的工具。
常胥抬头看了看缺少易燃物的水泥墙,眉头微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燃料是从哪里来的?”
“之前有一批原住民的文献被烧掉了,也许没烧干净吧。”导游叹了口气,环视三人,“在烧完那些文献后,柴油和打火机被放在厨房,没来得及带走。可能有一个孩子调皮,点着了火,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
两百年过去了,当年的一切仇恨、血腥、死亡、罪恶都被掩埋,坟土上一座纪念馆拔地而起,将所有冤魂和亡灵寄托于冰冷的数字,以轻飘飘的道歉将所作所为一笔勾销。
时间的流逝,记录的缺失,当事人的逝去,谁又能知道当年真正发生过什么呢?
当然,这些和玩家们无关,完成主线任务的方法已经明确,接下来只需要找到机会付诸实施就可以了。
说梦沉吟片刻,笑着开口:“梅狄娜女士,请问在下可否冒昧问下,我们晚上如果不在寝室里休息,会发生什么吗?”
常识来讲,破坏公物的事儿还是在晚上做比较安全;那时候都要被赶出纪念馆了,似乎也不用再遵守纪念馆的其他规则了。
但不论怎么说,规则上写明白的事儿,还是打探清楚比较妥当。
“晚上啊……”导游眯起眼,用回忆的语气说,“这片土地死过不少人,一到夜间,走廊间和枫林里都会飘满冤魂,鬼气森森。只有在寝室里准时入眠,才不会被鬼魂所扰。”
说梦和常胥相视一眼,目光更为笃定。
如果只是鬼魂,而不是什么强制的死亡点,那便可以接受。都是通关好几个副本的人了,道具充足的情况下,和副本鬼怪打个五五开也不是没可能。
说梦想了想,又问:“梅狄娜女士,在下还有一个小问题——食堂的饭菜必须吃完吗?”
导游无奈地笑笑:“吃完饭菜可以帮助你们更好地体验当年的原住民孩童的生活,但我们并不做强制性要求。”
“那真是太好了,在下还有最后一个小问题……”
齐斯松松垮垮地站在一旁,听着说梦和导游的对话在耳边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并像是抓不住的蝴蝶那样越飘越远。
滚烫的额头将灼人的热度扩散至全身,眼前的景象碎裂成马赛克式的色块,渐渐难以看清全貌。
失眠症不愧为令几代人头痛的不治之症,发作起来确实无解。
齐斯现在很想立刻离开副本,躺到自家床上睡一觉,可惜做不到。
他眯着眼看向常胥和说梦的方向,有气无力道:“我们的主线任务不重合,接下来分头找线索吧。我先去三楼看看。”
说梦表示惊奇:“你确定吗?这地方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危险,但孤身一人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齐斯“嗯”了一声,转身走向楼梯口,拾级而上。
比起鬼怪,他更信不过人类,与其被别人看出他状态不对,不如找个无人的角落自我消化。
三楼相比二楼要清爽不少,虽然依旧落满了灰尘,但没有太多灼烧留下的痕迹和在夹缝中生长的菌蕈。
齐斯用残余的理智帮助自己找到一间还算干净的寝室,走了进去,随便找了个床位躺下。
他将手垫在头颅下方,摸到后脖颈大片粗糙的泥土,昭示病灶的蔓延。
在失眠症的作用下,他纵然疲惫到极致,也依旧无法入睡,甚至生出一种立刻去死、长眠不醒也好的冲动。
他压抑着心底的隐欲,闭上眼睛,强迫意识一寸寸下沉。
……
意识空间中,黢黑的底色上,一颗金色的巨树在无光的虚空中扎根,将所有枝蔓向四面八方伸展,没有起始和终结。
齐斯一身红衣,以虚影的形态靠坐在树下,睁开了眼。
所有不适尽数消失,全身轻盈得近乎于失重,恍若灵魂出窍。
“失忆”和“思维退化”的状态依旧存在,作为这个副本的底层规则,无法违逆。
齐斯暂时调不出背包中的白纸,也记不起自己的计划和布局,索性伸出金色的藤蔓去捞离他最远的一枚叶片。
在藤蔓触碰到叶片的刹那,眼前浮现出一幕景象。
张艺妤抱膝坐在长满蘑菇的小房间中,跼蹐缩缩地蜷成一团。
在感受到齐斯的注视后,她急忙叫道:“大佬你快想想办法啊!我已经被关了一天一夜了,再不离开禁闭室,我就要被饿死了……呜呜呜,我想吃肉……”
齐斯问:“想什么办法?”
张艺妤欲哭无泪:“不谈离开禁闭室,主线任务或者支线任务,我至少要完成一样啊……”
齐斯看着张艺妤面板上【集齐所有原材料,完成任务】的字样,问:“你现在集齐了什么材料?”
张艺妤坐直身子,环视一圈身边:“目前我只找到了毒蘑菇,每次我一睁眼,看一圈周围,眼前就‘布灵布灵’地弹出一堆提示。”
齐斯看到系统界面上弹出的一串【尊敬的女巫小姐,恭喜您找到了仪式的原材料之一“毒蘑菇”】,问:“你确定没有看到关于其他材料的提示吗?”
“没有。”张艺妤疯狂摇头,“我要是看到了其他的,至于这么着急吗?”
“嗯,保持住。”齐斯向后仰靠,从意识空间中摔出。
失眠症的症状如潮水般排山倒海地降临,他翻了个身,远离早已被捂得滚烫的床板,换了还算冰冷的一块地儿趴下。
随后,从道具栏中调出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诡异的童谣幽幽响起,将“土”“毒蘑菇”“蔬菜”“黄色花骨朵”“黄蝴蝶”等名称不带感情地念过。
齐斯拿出白纸,一一比对。
张艺妤去过不少地方,毒蘑菇、蔬菜、黄花、黄蝴蝶她都看到过,唯一没见过的只有——
第一天,浴室里第一趟洗澡时,那个男玩家在淋浴下化作的泥土。
因为,那些泥土被鬼怪吃得很干净,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