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跑来,行礼后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请您过去。” 贺寿事宜由太子妃一人全权负责,安烁背手站在殿门外等她出来。 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欧阳兰儿亲自检查了一下今日要用的寿礼,确认一切妥贴后,才重新禀知安烁,夫妻二人同上一顶黄舆,在东宫仪仗的簇拥下进了紫苑,至谒亭落轿,改步辇直入熙妃寝殿。 此时永德帝刚由熙妃亲自服侍着起身洗漱完毕,听报太子夫妇进来请安,脸上漾出笑意,忙命人宣进。 先前看也未看欧阳兰儿一眼的安烁,此时脸上突然挂起温和的笑意,伸手搀扶着她,走到永德帝面前。 “儿臣携妇,叩请父皇圣安,并恭祝父皇千秋!”安烁与太子妃先向永德帝三拜行了大礼,又转向熙妃磕头,“叩请母妃金安。” “快平身,平身吧,”永德帝笑着抬手,“时辰这么早,一定没用膳。来的刚好,稍后要去亲审劫囚案,想想就头疼,咱们一家子,先安安静静用个早膳。” “儿臣谢父皇赐膳。”安烁拜谢后,便坐于永德帝左侧,熙妃居右,侍女们立即穿梭往来安盏排膳,太子妃则坐在下首布菜,恪尽儿妇之责。 这一餐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气氛甚是和睦。桌上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众人的欢声笑语在空气中回荡。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烁原本的几丝忐忑不安早已被他自己牢牢压下。 想到云攸今日受审,一个弱女子在百官面前,那该是怎样的孤立无援。安烁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惜与担忧。 他食之无味,眼前仿佛能看到云攸那柔弱却倔强的身影,独自站在朝堂之上,面对那些或严厉、或审视、或带着莫名敌意的目光。 此时,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桌上,光影斑驳。 安烁微微抬起头,望向那束光线,思绪飘得更远。 熙妃曾经对他透露过,永德帝心中有了退位的想法。 然而,永德帝认为安烁在行事方面不够沉稳持重,故而打算考验一些时日,待安烁熟悉朝中事务,太子妃诞下子嗣,他再考虑退位之事。 也正因如此,安烁在永德帝面前表现得异常稳重,云攸关进诏狱后,他甚至假装不知情,面上毫无波澜,私下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来。 而他对欧阳兰儿的爱意,亦全然都是在佯装演戏。 他所做的一切,只为有朝一日登上皇位,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再无人敢阻止他迎娶云攸。 如今,一切皆如永德帝所愿,唯有子嗣之事……安烁实在是无能无力。 饭后永德帝问起几件朝事,安烁答得很顺很周全,让永德帝甚是满意,夸了他两句,又命人摆棋要与他对弈。 棋行一半,胜败难分时,安烁突然停手,道:“父皇,已过巳时,想必百官齐至,父皇该起驾去永和殿了。” 永德帝盯着棋盘又看了一阵,甩甩袖袍道:“盘面形势胶着,看来一时半会确实难以终局,罢了,今日你母妃寿辰,仪典之后,咱们父子再战吧。” “儿臣遵旨!”安烁起身,毕恭毕敬拱手行礼。 当永德帝转身离开他的视线,他伪装的笑容便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峻的面容和深沉的目光。 永和殿内,百官恭敬朝拜,永德帝威严地端坐在那龙椅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视着殿下众人。 随着赵福那威严而又冰冷的一声“带囚犯云攸上殿”,殿外原本安静地站在一旁的两个士兵打起精神,伸出粗壮的手臂,猛地抓住了云攸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开始推搡着她向前走去。 云攸本就虚弱至极的身体,在这猝不及防的一推之下,剧烈地摇晃起来,好似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赤着双脚,那双脚上满是累累伤痕与血污,触目惊心。她身上那件破旧不堪的囚衣,已然被鲜血完全浸透,呈现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暗红色,远远望去,就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散发着无尽的绝望。 那脚链拖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已不再是寻常的金属碰撞声响,而像是尖锐的指甲狠狠地划过玻璃,在这寂静得连针落于地都能听见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仿佛要直直地钻进人的灵魂深处。 她走过之处,留下的不单单是一串串血红色的脚印,更像是一道深深铭刻在那三个男人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 那些血迹,宛如盛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在洁白的地砖上肆意地绽放出妖冶而又哀伤的光芒。 云攸平静无波的眼神,穿过众人或怜悯、或讥讽的目光,直直地投向高高在上的帝王,像是在那无尽的黑暗中,拼尽全力去寻找哪怕一丝希望的曙光。 周卿颜微不可察地推了一下身前的安乾,眼中满是森然的戾气,那目光恰似尖锐的冰刃,在大殿肆意乱射,仿佛要将高堂之上的那个人洞穿。 此时的安乾就像一只无辜的羔羊,乖顺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安乾受周卿颜所托保护云攸,自是一点儿都不敢懈怠。他在诏狱里陪着云攸度过了整整三夜,每一个夜晚他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就连周卿颜冒充他去诏狱的那晚,他也未曾有丝毫放松,一直在第三道牢门外谨慎地放风。 从诏狱出来的人,谁不曾带点伤呢?周卿颜这就受不了了? 直到双腿被打断的月焕,被两个士兵拖着带进大殿,大臣们忍不住议论起来,安乾才回过头,在周卿颜耳边轻声解释道:“那囚衣上不是云姑娘的血,是我弄来的鸡血。” “太子,你来审吧!”永德帝轻轻挥了挥袍袖,那袍袖带起一阵微风,却似在这大殿之中掀起了一阵无形的波澜。 安烁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地说道:“儿臣领命。” 月焕双腿受了重伤,他咬着牙勉强想要跪下去,可那双腿却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朽木,刚一弯曲,整个人便瘫倒在地,只能整个身子伏在地上,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