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鼓嘈之后,大殿上慢慢安静下来。但这份安静,比方才那一片混乱更令皇帝感到压力沉重。 安烁明日便要出发去樊州剿匪,若他真的被定罪,剿匪一事就此搁置,萧家一案恐再生变故。 永德帝心头顿时一阵愤恨,不过他立即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形诸于外,只是飞快地看了周卿颜一眼。 周卿颜向他微微点头示意,那种淡然自若的神情,仿若定海神针,让皇帝瞬间平静下来。 “来人,拿纸笔来!”永德帝一声令下,赵福眼疾手快,利索地送上来纸笔。 周卿颜端坐在大殿正中央的桌案之前,身着一袭如雪的长袍,衣袂飘飘,宛如一束纯净而耀眼的光芒,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他手握毛笔,神情专注而又庄重,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的学识气息,让人不禁心生敬佩之情。 那一刻,静谧无声,整个大殿都变得宁静而祥和,仿佛所有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都被这神秘的力量所抚平。 众人的呼吸也变得轻柔起来,生怕打破这片美妙的氛围。 无人知晓,周卿颜自小就是个极为聪慧的孩子,琴棋书画乃是一绝,更是个临摹的好手。只可惜,他出生将门,身负保家卫国的重任,不得不将他钟爱的一切埋藏起来。 数月前,为了模仿云攸的字迹,给尚贤回信,周卿颜又苦练了好一阵子临摹。 通过不断地观察和分析,周卿颜逐渐找到了一些窍门,临摹水平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无论是笔画的粗细、长短还是结构的疏密,他都能完美地把握,让人难以分辨真假。 待周卿颜放下毛笔,众人皆屏气凝神,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手中的宣纸。 赵福小心翼翼地将临摹的手书举起,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极力克制自己的激动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将手书恭敬地呈献给皇帝。 起初,永德帝只是随意地瞟了一眼,脸上还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神色。毕竟,他实在难以想象,那个在战场上厮杀多年、擅长舞刀弄棒的周卿颜,怎会临摹一个小姑娘的字迹。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几行字上时,却不禁愣住了。 他急切地从赵福手中夺过两封手书,然后缓缓低头,眼睛紧紧盯着手上的信笺,仔细对比着,甚至连每一个字都没有放过。 大殿内鸦雀无声,一众大臣方才脸上戏谑的表情,随着永德帝的面色变化,渐渐收敛了许多。 半晌后,永德帝冲赵福点点头,赵福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将两封手书,在众大臣面前展示了一遍,最后才交给冯翊。 众大臣们都瞪大眼睛,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时发出一声惊叹。 冯翊不可置信地接过了两封手书,看了半晌后,极不甘心地说:“就算手书造假,柳金氏亲眼看见九殿下玷污柳三娘,人证总不能造假吧!” 周卿颜捂住胸口,一阵恶心涌上喉咙,一俯身,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堂堂九殿下,岂容他们如此污蔑! “大娘确定?是面前这个人,玷污了你女儿的?”周卿颜指着俯首跪地的安烁,“大娘再上前仔细瞧瞧,可别认错了人!” 柳金氏畏惧的眼神看着冯翊,颤颤巍巍走上前。安烁跪在台阶下,离永德帝最近,众大臣都在他身后三尺开外,故而看不见他的脸。 在像沸水般翻腾的朝堂上,安烁安静得就跟不存在一样。 安烁抬首与柳金氏的目光相对,那双黑嗔嗔深不见底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佝偻着身体的老妪。 柳金氏眼神闪烁,心虚地避开安烁的目光,转身恶狠狠朝大臣们喊道:“就是他,九皇子,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周卿颜嘴角还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眼神中透着丝丝凉意:“你口口声声说亲眼看见九殿下害了柳姑娘,可此人根本就不是九殿下。” 代替安烁受审的人,是杨延霖,是云攸想到了这个偷梁换柱的计策。 殿内一片哗然,众人脸上都露出了被人耍弄的愤恨。有些人开始低声咒骂,有些人则握紧拳头,整个大殿陷入了一场混乱之中,气氛变得紧张而压抑。 柳金氏瘫坐在杨延霖身边,蜷缩着身子,埋头抽泣。 冯翊突然变成了众矢之的,原本被视为有力支撑的证人和证据,此刻却显得脆弱不堪,仿佛一触即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对整个案件产生了质疑,周卿颜的目的达到了。 冯翊自然不肯罢休,愤然将安乾推搡到自己身前道:“陛下,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在京兆府安插内线,偷换囚犯,恳请陛下明察。” 安乾拱手施礼道:“是儿臣押错犯人,请父王降罪!” 震惊的目光聚焦在安乾身上,这个从未曾露面的十皇子,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文武百官和太监宫女无不面面相觑,神色错愕。 冯翊拽着安乾衣袖的那只手,似是被灼烧一般猛然弹开,踉跄一下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