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去庖屋查探后,回去向将军和王爷回禀。 侍女的死明显是一场意外,只需报官勘验现场,查明实情,此事便可了结。 但侍女的身份特殊,萧贵妃派给周卿玉的人,不论是为何而亡,恐怕都要掀起不小的波澜。 更何况…… 所有人都在担心一个问题,如今安烁是众矢之的,根基不稳,不,应该说是毫无根基。周卿颜亦是势单力薄,不,应该说是自身难保。 唯一一个看起来有话语权的是周卿玉,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背后的倚仗是周家。太子自从知道周卿颜已成废人,看周卿玉的眼神亦变得轻薄,原来对她敬而远之,只是忌惮周家,如今根本未将她放在眼里。 云攸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尚贤站在她身边,眼睛却盯着周卿颜和安烁。 周卿颜从床榻上起身,踱到安烁身边,两人心领神会地看着对方,仿佛已经有了主意。 “阿木,去报官!”周卿颜淡淡地说。 阿木看一眼尚贤,又为难地看看周卿颜,转身走到门口时,被尚贤挡住去路。 “不可!若萧贵妃追究起来,云……白婆婆难逃罪责……”尚贤一字一顿,坚决地说。他挽着云攸的胳膊,随时准备“一走了之”。 尚贤向来处事不惊,但一旦遇到云攸的事,即刻慌不择路,满脑子只有“走为上策”。毕竟,以他的轻功,带着云攸逃之夭夭,不是一件难事。 “只有报官,才能自证清白,亦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安烁沉声道,话语中带着几分笃定。 尚贤不相信安烁,只相信周卿颜。他回头睨一眼周卿颜,对方神情淡然地微微点头。 阿木眼见尚贤艰难地挪开,心中暗自腹诽:将军和王爷若知道白婆婆就是云攸,他们还能如此淡定,恐怕比尚贤还…… 阿木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里。 安烁又将云攸审问了一遍,云攸依然只说了侍女意外撞死全过程,对自己踢侍女的事闭口不说。 当然,也没有人会怀疑她,毕竟她只是个孱弱的老人。 不一会儿,阿木带来了两名捕快,他们正在巡街时被阿木撞见,其他捕快一听说是将军府死了人,都借故逃走,只有两名年轻不更事的捕快随阿木而来。 两名捕快勘察了事发现场,其中一位气质凛然的捕快,盘问了云攸片刻。云攸眼神迷离,面前这位捕快更像是风神俊朗的世家公子,若吸他的精气,肯定…… 云攸舔舔嘴唇,微闭眼眸,做起了不可言喻的美梦。她对精气的渴望,就像饿了数日的乞丐对鸡腿的渴望。 云攸神游之际被尚贤拽了回来,再不阻止她,涎液都要溢出来了。 面前这位俊朗的捕快正是十三皇子安乾,与阿木一般年岁,尚贤曾随周卿颜在御书房门口见过他。 周卿颜一眼便认出了安乾,他做捕快这事,还是周卿颜向陛下提出来的。永德帝想锻炼一下他最宠爱的小儿子,但安乾只想做行侠仗义的游侠。 安乾一本正经地做完所有差事,兴奋地跑到周卿颜面前,像一个等待长辈给予评定的孩子,满心期待地看着周卿颜。 “太子驾到!” 一声尖锐刺耳的通传,让方才刚刚消散的阴霾又聚拢起来。安乾拉着另一个捕快,一溜烟躲进庖房。 太子满脸煞气,带着三分醉意跌跌撞撞走到周卿颜面前,揉捏他受伤的左臂。 周卿颜面色沉静如水,他躬身行礼,沉声道:“太子殿下,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太子将脸凑近周卿颜的下颌,张开嘴在周卿颜鼻下深深哈一口气,还带着戏谑的笑。 周卿颜一动未动,一旁杀气腾腾的安烁,不动声色挪动身体,将周卿玉挡在了身后。 “太子妃此时应该在床榻上等着伺候本太子,却跑到这里来私会老情人!”太子转身指着安烁的鼻孔说,“安烁,你不会还以为周卿玉会为你守身如玉吧,她已经是本太子的女人……” “住口!”周卿玉凤眼一凛,颤声说道。尔后她埋着头,快步走到太子面前。 “我跟你走!”周卿玉挽着太子的胳膊,佯装小鸟依人,靠在他的肩头。 周卿玉如此迎合太子,只为与他赶紧离开。太子若留在此地,只会为难安烁与周卿颜,让她难堪。 更重要的是,她要遮掩侍女意外殒命之事。侍女与太子关系非同寻常,太子定会抓住此事发难将军府,风雨摇摆的周家,再也经不起一丝风浪。 “夫人如此急不可耐?”太子托起周卿玉的下颔,轻浮地笑道:“想到夫人的香温玉软,吾心亦躁动起来,走,回东宫。” 太子说完,亢奋地抱起周卿玉,临走时向安烁投去挑衅的目光。 安烁紧紧握着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似是要将血肉抠出来。但手上的痛亦不及心上的痛之万一,他面色凝重,片刻沉默后,宛若游魂一般,“嗖”一声腾身飞上老槐树。 安乾和捕快将侍女的尸首抬出院外,阿木掏出仅剩的二两碎银,塞进安乾的手中,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关上了院门。 周卿颜心知,太子方才的一番挑衅,是在告诉他,周家已然归属太子一派,若他将太子的罪证呈上,周卿玉亦会受到牵连。 傅延、雪娘、袁仁义和王夫人这些证人一旦入京,太子勾结樊州西岭坡盗匪抢走赈灾粮食和银子,谋害赈灾官员的罪名昭然若揭,即使陛下不忍心治太子的罪,亦会剪除他的羽翼。 周卿玉如今成了太子手中的人质,周卿颜不得不有所忌惮。 周卿颜走到窗前,看着萧瑟的院子。他像是一棵孤独的树,稳稳地站在那里,百年、千年,站成一棵挺拔的树。 这座院子经历了微风的轻抚、暴雨的躁动、鸟鸣的欢快、阳光的热烈、黑夜的漫长,他可以沉默地等待一切过去吗?平静终不属于周家,更不属于周卿颜。 “少将军,沐浴吧。”阿木提着蒸腾着热气的水桶,在窗外与周卿颜对视一眼。 简陋的浴房里,只有一道陈旧的屏风,一个紫檀木浴桶。周卿颜走进去,仿佛走进了缭绕的云雾中,升腾的热气如轻纱一般,渲染着他迷蒙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