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拔开一扇纸窗,游愿朝着街道飞快瞟了一眼,然后又慢慢将纸窗重新合上,坐到了一张旧木床的床铺边,冷冷地看着在俯身打开包袱的程吟霜。 看着程吟霜飞快地将几件打着破旧补丁的蓝白碎花粗布衣衫和长裤翻出,又毫不介意在一个男人面前脱个精光并换上短衫长裤,同时用手里不知沾了什么东西在脸上使劲涂抹。 当程吟霜转过身时,脸色腊黄的她已经从一个年轻的渔家女子变成一个中年的农妇,没有一点刚进城的样子。 笑吟吟地望着一脸严肃的游愿,程吟霜轻巧扭动腰肢,就像一个站在旗袍店欣赏着中意衣物的千金小姐一般。 “何先生,看看,怎么样?” 游愿不答话,冷眼从上至下扫了一遍,然后一点头。 程吟霜眉头略微一皱,慢慢坐到了游愿身旁的床铺边,满脸含情脉脉就像一个渴望丈夫温存的新婚小媳妇。 “何先生心里有事。说吧,到底是什么?” 听着这句与扮演角色没有丝毫联系的冰冷问话,游愿又盯着程吟霜仔细看了一眼,冷冷地一笑,起身走到一边。 “彭小姐,这是明知故问吧。如果实在想不起来,何某也不想计较了!你请便!” 程吟霜迅速起身,大步过到近前,死死盯住游愿,美丽的大眼睛内藏着火光和寒风。 “最近事情多。何先生直说吧,现在我们没有那么多功夫扯一些不相干的!” 双手交叉着垂开腰后,游愿带着嘲讽发出一声低笑,程吟霜听后突然攥紧拳头,但也马上松开。 “既然如此,何某提醒一句,彭小姐三天前对何某说过一句话。难道,这么快便忘了?恐怕不至于吧!” “嗯......哼!我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原来竟是为此。好,我就满足何先生,免得影响咱们的正事!” 游愿利落地转身,冰冷的面孔浮过一丝笑意:“那何某就愿闻其祥了。” 程吟霜慢慢坐回床铺边,一边揉搓着衣服上的布料,一边低声说道:“何先生可能觉得罗奉为对曹小金下手很奇怪,也更奇怪小女子不仅没有阻止,反而主动协助干掉曹小金。其实,何先生,这里面有门道的!” “姓罗的一直首鼠两端,他一边想靠着重庆方面给自己捞够足够政治资本,并伺机招兵买马扩充地盘,一边又想着在日本人那边占得一席地位,保住拥有的人马和地盘,所以他一直是很矛盾!” “你以为自卫一团只有曹小金一人那么想?你以为别的人就没有和曹小金同样的想法?如果何先生真那么判断,那你就太小瞧浦东这些土皇帝们,也太忽视了人性的复杂!” “但姓罗的也不愿意把什么都直接挑明,如果那样,重庆方面不会允许他阳奉阴违,日本人同样也没有这个耐心,因为自卫一团在浦东就是一块招牌,如果这块招牌换了主人或是砸掉,对整个浦东的局势会有很大影响!” “所以姓曹的刚当着面把话说出来,正好撞到枪口上,而我只不过恰好帮了姓罗的一把。只要是聪明人,就能看得出当时罗奉为已经动了杀机!” “何先生还满意吗?没有其他问题,那么咏雪就出去了。这里情况复杂,何先生不要轻易出门,一切等我回来,切记!” 看着程吟霜闪出客房外轻轻带上门,游愿直接躺在那张旧木床,床铺下的劣质木板被压得嘎吱直响,丝毫不在意房内设施的简陋,头脑里顿时思绪万千。 两小时前,游愿与杨项业商定好钓出大鱼的计划,算着时间就回到住处,仅仅十分钟后黑衣蒙面的程吟霜便敲响了房门。 然后,二人以渔家小夫妻打扮,沿着三墩至南汇的那条大路朝着县城中心区域的惠南镇前行,并且没有通知任何人。 在接近县城区域外的一条支路,一个陌生汉子驾着一辆马车驶到二人面前,然后程吟霜和游愿便跳上了马车,直接大大方方进了惠南镇,一路抗日保卫团的哨卡竟然面对那名陌生汉子大开绿灯,看得出双方交情极深! 在陌生汉子的安排下,二人住进了惠南镇的隆来客栈,老板将他俩安排到一间所谓甲号房居住,显得格外热情。 从以上这些,游愿判断陌生汉子与程吟霜的关系特殊,而陌生汉子或以其为代表的势力在惠南镇根基不浅,于镇上各个方面的关系都很融洽,只是一时判断不出究竟是什么背景。 但是,有一点游愿知道,陌生汉子所在的势力,要么是军统二处在惠南的情报站或情报组,要么就是日本浅野公馆在惠南的情报人员,绝对不可能有第三种可能! 游愿还是更希望陌生汉子是军统二处一方,这样更让人放心! 如果浅野公馆...... 游愿实在不知道,将来与他们打交道时,该用什么样的心态。 更不知道,如果将来与抗日保卫团遇到,又该怎样去解释! 因为,知道敌方情报人员潜伏于一个还没有彻底被占领的中间区域,却又不将这样重大的敌情汇报给驻守的抗日保卫团,实在是心里不好过! 就算一直不停默念以抗日为主,一切都以大局为重,但作为一个中国人,一名军统二处的高级情报人员,将有可能造成重大隐患的重要情况对同样作为中国人的友军知情不报,谁的良心上也过不去! 为了更大的胜利,暂时牺牲一些不足轻重的小人物,或是有意忽视一些可能存在不太严重的敌情。 也许这就是情报人员的一种悲哀和无奈吧! 不知道杨项业那边怎么样? 徐卫和厉上青会骗过那名刺客吗? 刺客突然看到活命的转机,会不会有所警觉,不踏入那个致命的陷阱? 唉,一切都是未知数! 唉,自己已经做到最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只能是看老天的命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