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启仁教养出蓝氏双璧这样的人中龙凤,他自己当然也不是愚笨之人。 江澄的话外之音,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里悄无声息地骂了那人面兽心的大王八羔子,只觉得有点对不起已故的江宗主。 带歪了人家的大弟子还不算,如今连人家的儿子也要被这自家侄儿算计。这怎么怪得了人家上门来问呢? 虽然心里骂了半天,但自家的孩子这么多年就碰上了这么一个让他上心的人。蓝启仁再怎么也得替蓝曦臣说几句话。 他摸了摸胡子,缓缓说道:“蝴蝶和捕蝶之人相遇之时,心生戒备,这是本能使然。 然而,常年相处下来,心中便失去了防线。它本来没有可以和捕蝶之人抗衡的力量,却轻易依附于对方,并非是蝴蝶太蠢,只是过分依赖那唾手可得的安逸。 这安逸让它放松了警惕,忘记了潜在的危险。” 江澄微微眯起眼睛,追问道:“照您的话,是蝴蝶的过错?” 蓝启仁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感慨和惭愧。他看着眼前已经不复少年稚嫩,却依旧眉目清朗的男子,眼中仿佛浮现出过往的画面。像是看见了当初被罚时,跪在他面前依旧敢和魏无羡眼神沟通,偷偷算计着怎么钻空子的孩子。 那时的他们,充满着朝气与活力,虽有些过分顽皮,却也有着自己的坚持和勇气。 当然,如今,这名满天下的云梦双杰,倒也没有左了性子,还是当年那模样。 “蝴蝶若有力量,便不会畏惧信赖他人;捕蝶之人若是真心,却也只是给蝴蝶平生出几分人世牵绊。” 蓝启仁缓缓说道,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手上又为江澄添了茶水。 “蝴蝶和捕蝶之人无法交流,不知对方所思所想,二者力量更加悬殊,所以蝴蝶之举便是飞蛾扑火,将一身安危寄托在对方的真心之上。 这是一场冒险,也是一种无奈。 然而,世间之事错综复杂,江宗主心中对曦臣有怨气,但又何必自比蝴蝶? 你从未选择过依附,更未曾对何人俯首,坦坦荡荡活在这个世上,有力量有胆气。 你不是蝴蝶,曦臣也够不上捕蝶之人。江宗主如今心里有气,大约是察觉出他那几分上不得台面的算计,但我身为他的叔父,也不得不为他说上一句话。” 蓝启仁只觉得自己不容易。 孩子小的时候,他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他们长大,如今大了,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害得他一把年纪,还得帮侄子收拾烂摊子。 但是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那是他信任的,骄傲的学生。 如今他找到了一生所爱,他冷眼瞧着,心肠也柔软了。 他的侄儿是个呆傻的孩子,江宗主····在这些方面也没那么多灵巧心思,如果能替他们稍微指一指明路,蓝启仁觉得,倒也不算特别为难,不算违背蓝氏代代相传的君子品格。 “曦臣自幼事事省心,行走坐卧,堪称典范从无差错,他思念母亲,每月相见却从不和忘机相争片刻的母子亲昵,我看在眼里,也曾问过他,他说他年长忘机数岁,已贪占了许久和母亲相处的时候,不好和弟弟争。” “后来蓝夫人逝世,曦臣每月带着忘机偷偷去龙胆小筑,他们兄弟端方持重,一直悄悄地瞒着我,大约就是他们年幼时最出格逾矩之事。” “再后来他长大,他察觉出心悦与你,便事事筹谋,多方算计,只求能不止与你相伴片刻,他从来心思重,求得是天长日久,来日方长。” “我当然知道,曦臣处处妥帖,有不动声色,非要你自己琢磨出来,挣脱不开,你不悦他的筹谋,但你们二人身份 有颇多桎梏,这是和忘机和无羡截然不同的,他想和你长久,他不是捕蝶之人,求得不是赏玩一只蹁跹蝴蝶,他只是他自己,他求得是你。” “他怕他自己算的不够精细,怕他头脑不清,自请戒鞭,闭关养伤,我心中有气,却也颇感欣慰,正是这样的曦臣,老夫才能这样底气十足的坐在你的对面,和你说出一句,曦臣绝不会成为你的拖累和负担,他比任何人,都盼你活得轻松自在,他比谁,都怕成为你的负担和桎梏。” 江澄只是顿了顿,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问道:“其实之前,我就想问先生一句,即便是我云梦江氏,游侠出身,崇尚来去如风,洒脱不羁,亦有我父母那般家族联姻的不得已。您就未曾期待过皎皎君子在这世间留下骨血,过得平坦安逸一些吗?”江澄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讷讷的闭上了嘴,只是眼神里的探究一时半会的收不回去。 这话其实有些逾矩,然而蓝启仁听了反而很开心地笑了。他抬手轻抚胡子,眼神都灵动温和起来,那模样仿佛回忆起了往昔的种种。 “我两位侄儿,是我此生骄傲,我信他们能过得好。”蓝启仁的声音中充满了自豪和信任,“他们有自己的选择,有胆识,有品格。他们会过得好,也会对得起他们自己来这世上一遭。” “而且,父母至亲赐予骨血,唯独自己,锻造心神魂魄。”蓝启仁并不在意自己说的话似乎并不符合世俗里要顺从父母长辈的惯例。 江澄定定地看了蓝启仁许久,最后,他躬身行了一个礼,郑重地说道:“先生,江澄多谢指点。” 赤君:同样的话也想送给我的读者们,你们自己才能决定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如果暂时还没人和你们说,那我先来和你们说这句话。 我相信你们是很好的人,所以你们的选择也一定很棒,你们选择的路也一定风景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