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悦一下子被问住,事情已经过去了,那样耻辱的记忆,让她如何说起? “你不说,我要怎样替你主持公道?” 苏牧青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有些反常,但那上位者的姿态似乎已经刻进骨子了。 宋时悦觉得好笑,她用得着别人来替她主持公道吗?公道在哪儿呢? 天底下要有公道的话,景离王能跑到大云朝嚣张跋扈吗? 天底下要是有公道的话,二婶还会把自己卖给一个四十多的鳏夫吗? 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会知道家丁丫鬟之间为了一点赏银就能介怀很久吗? 真是。 宋时悦的心绪一下子不再平静,再多回忆一刻,她就想冲出去撕烂宝莲的嘴。 “你是我的什么人?要怎么替我主持公道?难道你要我对着一个不相干的男子说,宝莲把热烫的汤药泼了我一脸,并且把我身上拧得青一块紫一块吗?” 宋时悦暗暗吐出一口气,扭过脸看着窗台上映出的树影,拒绝再多说一个字。 似乎能感受到宋时悦的倔强和委屈,苏牧青低下头,双手握在一起,捏了捏分明的骨节,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一直以为,下人们之间的摩擦都是难免的,他们各有私心,彼此不和睦也很正常。 哪怕是在外面,在朋友同僚之间,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推心置腹,绝对礼让,所以只要她们不太过分,我一个大男人,并不想插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家法和规矩在那儿,他们也不敢太放肆。” 苏牧青也已经憋了许久,两个多月了,他都开始接受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瞎子了,以前再怎么风光霁月,壮志凌云,现在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了。 心里有许多憋闷和苦楚,不知道该跟谁说,说出来显得矫情,不说又压的难受,人人都在他跟前小心翼翼,好像时刻在提醒他:你现在瞎了,我们得好好照顾着你。 唯有这个外来的宋时悦,置身事外的样子,看起来没有刻意把他当弱者。 苏牧青的话像是在反省,但气头上的宋时悦并没有多想,不过是得利者偶然的无病呻吟罢了。 见自己的话没有收到反应,苏牧青也没再说什么,就吩咐宋时悦出去了。 宋时悦得令马不停蹄地出门,苏牧青听到那轻快的脚步,扭头苦笑了一声,一个没心没肺的外乡姑娘,指望她感同身受吗? 可笑。 一离开苏牧青的房间,宋时悦就去张婶那里找张大永,却只看到张婶和宝晴在厨房忙活着。 张婶再看到宋时悦,脸上一阵惊慌,好在宝晴已经把宝莲送回房了。 张婶脸上又堆起笑容:“拾一啊,你怎么不跟着大少爷啊?” “大少爷他想自己待一会儿,我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宋时悦瞅了一圈儿,心里想着怎么接近张大永才不被人怀疑。 “张婶,大永哥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啊?” 宋时悦蹲到宝晴身边,递给宝晴一把柴火,拉家常似的问道。 “大永啊,他出去买东西了,明天就要走了,二少爷那边也不能没人照顾,夫人吩咐他多带一些二少爷喜欢的吃食和衣物。” 张婶脸上满是自豪。 “明天就走?怎么这么着急?” 宋时悦差点站起来,顿时觉得时间紧迫,她还有很多问题没问呢。 “这也是没办法啊,国家太平咱百姓才能太平,等赶走了小苑国的外贼,咱们才能好好团聚。” 张婶虽是妇人,却也知道这个浅显的道理。 “哦,也是,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宋时悦沉下心,失落地问道。 “不好说,少则一时半刻,多则到晚饭后了。” 一想到儿子要置办那么多东西,张婶恨不得自己亲自出马。 张婶这才发现宋时悦神情有些不对,她停下手里的活计,认真地看着宋时悦问:“怎么,你找他有事啊?” “啊,没,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宋时悦连忙遮掩。 “我知道了,你是想打听豫城的事吧?大永他跟着侯爷和二少爷在应城,打仗的事,连我都问不出什么来,豫城的事,他未必知晓。” 从儿子一回来,张婶就向他打听外面的战事了,奈何他就是不说。 “别担心了,你要实在想问,等他回来我告诉你一声,快来尝尝新炸的桑叶,一会儿啊你给大少爷再端过去一盘,大少爷从小就爱吃这个。” 张婶捞出金黄酥脆的桑树叶,用筷子夹起一片,要给宋时悦尝鲜。 桑叶再美味,宋时悦此时也没了胃口,可她不想让张婶一片好心落空,仍然笑着接过来,边吃边兴致勃勃地夸赞了几句。 张婶把炸好的东西分装三份,和宋时悦宝晴两个,分别送到三位主子那里,考虑到今天闹出的动静势必会传到苏夫人那里,张婶决定自己去明舒院,让宝晴去大小姐苏牧沄那里。 东西送到明舒院的时候,苏夫人正在吃晚饭,一大早儿子女儿就闹了场别扭,害得她也没胃口吃什么,刚好张婶送了炸桑叶过来,苏夫人眼前一亮,勉强吃了几口。 “贞吉院今天好大的动静!” 苏夫人吃完饭,捏起帕子擦了擦嘴,抬眼瞅着张婶,语气平静却气势凌人。 就知道会被兴师问罪,张婶垂了垂腰陪着笑:“几个小孩子不懂规矩,惊扰了夫人。” “看不出来,那个新来的拾一,主意大着呢。宝莲是我指派到牧青房里的,一个新来的小丫头,竟敢拉着宝莲下油锅,她这是在打谁的脸呢!” 苏夫人语气颇为不满,眉头一皱,眼角的细纹也藏不住了,她把帕子猛地掷到桌上,声调也越来越高。 张婶无端端挨了一顿训责,却也看得开,她认真地向苏夫人道歉:“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只因大永想吃家乡的风味,我想着大少爷最近不思饮食,便让人给大少爷也送了一份。 宝莲姑娘爱惜大少爷身体,怕大少爷吃不惯这粗劣的东西,才说了我几句,也是我年纪大了考虑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