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汤送到淳于靖面前的时候,他刚吃了晚饭,正在灯下读书。 见秦灵泽拎着个食盒进来,他一时猜不到自己这个向来喜欢胡闹的弟子要做甚,于是便饶有兴趣地放下了手里的书。 “老三,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没见你,你去哪儿了?” 秦灵泽脸上沾染的灶灰都没擦,他把食盒里的汤盅取出来放在桌上,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 “先生,我今天去给你摘了一篮子梨,花了一下午时间,亲手给你熬了梨汤。” 淳于靖揭开盖子,见里面的汤汁微微冒着热气,看着卖相还不错。 他左看右看又凑近闻了一下,思索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抬头问道:“老三,你是终于挨不住罚,打算欺师灭祖了?” “哪能啊先生?我哪有那胆子!”秦灵泽连连叫屈。 “那你能这么懂事?还给我熬梨汤?” 淳于靖望了望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又疑惑地盯着碗里的梨汤喃喃自语,“今个儿太阳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吧?” 秦灵泽只好解释:“阿殊说您最近有点咳嗽,她又告诉我咱们庄里有梨树,可以熬梨汤给您喝,我这才摘梨熬汤去了。” 淳于靖听后,心里稍微感到一丝慰藉。 这弟子学问虽说不怎么样,但好在还有一片尊师重道之心,他不想辜负秦灵泽的一片好意,于是拿起勺子开始喝汤。 说起来,秦灵泽是他四个弟子中家世最好的那一个。 他是梁国公秦湜最小的孩子,梁国公共有两子两女,长子早年为国捐躯,长女是当今皇帝已故的元后,秦灵泽是正八经的国舅爷。 秦皇后虽已亡故,但秦家这些年仍备沐皇恩。 秦灵泽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儿子,被秦夫人宠得没边,少时在家整日斗鸡走狗。 梁国公镇守边关五年,回来一看家里养出了个祸害,心里急得不行,可每每出手管教都惹来秦夫人哭天抹泪,只好心一横,把儿子送到老友这里。 送来时原话说的是“怎么管都随你,只要留口气儿在,其他都不算事。” 由此,秦灵泽便在拂玉山开启了他痛苦的“修行”生涯。 不过他的转变还是很令秦家人感到欣喜的——因为在山上这几年坐卧行走都被淳于靖盯得死死的,几年下来秦灵泽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病去了个七七八八,从一个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个还算能拿得出手的纨绔子弟。 淳于靖一边喝汤一边赞道:“这汤味道不错。” 他见秦灵泽的笑容中带了丝犹豫,便猜到了他的小心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想说就赶紧的。” “先生,您的寿宴就快到了,我能不能和您借点东西,您放在藏书楼里的那些宝贝我能不能去挑一两件摆我屋里,等寿宴后我再还回去?” 秦灵泽解释道:“您过寿时要来客人嘛,我屋里又没什么好东西,之前还有人议论我有眼无珠……我丢脸倒是没什么,总不能连先生您的脸也一起丢吧?” 他一个国舅爷自然不会没银子买宝贝,只是淳于靖为了压一压他身上的奢靡之气,一直不许他把名贵之物带进来。 是以,与其他三位弟子的房间相比,他这个国舅爷所住的地方反倒是最朴素的。 秦灵泽之前都没给梁国公和他夫人做过膳食,看在这碗梨汤的份上,就算秦灵泽让他以后打板子轻一点,淳于靖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好了好了,”淳于靖也不愿真看他在同辈人中落了下风被人笑话,于是便说道,“你去找你师妹吧,让她给你开库房,就说是我答应的。” 秦灵泽乐得眉开眼笑,“多谢先生。” 他起身乐颠颠地往外走,忽然听到淳于靖在身后叫他,“老三啊。” 秦灵泽连忙转回身应道:“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 “今年过年你师妹要下山回家,你若不急就晚两天走,跟你师妹一块儿回去。” 秦灵泽痛快地答道:“好嘞。” 今日来药庐求诊的人不多,安顿好留在药庐的病人,又仔细叮嘱了药童熬药的火候之后,陆明珠站在院子里眯着眼睛看着落日慢慢地隐入山后。 “明珠!”女孩清脆的声音在院子外传来。 陆明珠转头望去,正看到沈殊玉从院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纸包和一小坛酒。 “你的事情忙完了?” 沈殊玉一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给她看,一边说道:“是啊,我是特意来谢谢你教我三哥熬梨汤。” 陆明珠抿着嘴笑了笑,“咱们之间还需客气吗?对了,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呢,最近忙进忙出的都没好好吃饭,你这里今日有什么好吃的?” “今日有佛跳墙、蟹粉狮子头,还有豆腐羹,不会饿到你的,你去洗洗手然后我们就用饭吧。” 两个人就着残阳剩霞在小院里酒足饭饱。 陪陆明珠去看过几个留在竹林南苑养病的病人后,沈殊玉转到厨房取了自己傍晚带来的那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