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眼里没有一丝光亮，比暮年老妪的面容还要灰败。 “我们已经失了贞洁，还有何颜面存活在这世上，姑娘，您是好人，不要管我们了，任我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便是。” 宋稚皱起眉头，沉默许久后忽然道：“为什么要把他们的错误强加在自己身上呢？” “嗯？”女子们露出疑惑的神色。 宋稚板起脸无比认真，“做了错事的是他们而不是你们，你们是受害的人，为何要承担他们作恶的后果。” 火折子暗了下去，可宋稚的声音依旧清晰的响彻整个地牢。 “为什么没有颜面存活在这世上？你们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反而是他们对不起你们，什么叫贞洁，心中自爱才叫贞洁，而不是被迫失去肉体的清白就叫失去贞洁，这世道早该变了。” “凭什么女子就要守身如玉立贞节牌坊，男子就可以寻花问柳三妻四妾，男女本该是一样的。” 黑暗中，宋稚的话语坚定而有力。 十几个女子呼吸重了几分，一颗心使劲儿在胸腔中跳动起来。 虽然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但是她们却觉得好似有一束光亮照进了她们的灵魂，为她们洗涤掉所有的不堪。 这是她们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一条路。 是啊，凭什么她们就要在那样的想法里作茧自缚画地为牢，她们本是一心赤诚，并不是她的错啊。 “可是纵然我们出去，真的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 莫说失身，女儿家就只是简单的失了名节都会嫁不出去，会被千夫所指，更遑论她们现在的处境。 宋稚肯定道：“有的。” 她正在努力改变这个世道，哪怕举步维艰，但是她从未停歇过，到现在，效果已经很明显了。 “或者，你们可以信我一次。” 宋稚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没有人想死，这群女子也不例外，否则长久被囚禁于此，她们早就自我了结了。 只有活着，一切才会有可能。 “好，我们相信你，我们要活着。” 一句话，带着她们十二分的勇气。 宋稚笑了，虽然女子们看不见宋稚的笑容，但可以听见宋稚的语气更加柔和。 “那我们先出去吃点东西。” 宋稚来到入口处，吩咐女兵拿了一些干净的衣物进来，等她们换好，才扶着她们慢慢走出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窖。 重新见到阳光，她们全都闭上了眼睛，站在原地隔了好久才适应这样的光线。 再睁眼时，每个人眼里都落下了热泪，她们伸手接住散落在指尖的阳光。 “我们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么好的天气了。” 微风拂过，暖洋洋的感觉覆盖在每个人身上，她们如枯萎的落叶转青，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她们动作虚弱缓慢，女兵们也并不催她们，十分有耐心的将她们扶到房间里沐浴，吃东西。 宋稚带着谢听和孟齐找到辛挽云，辛挽云脸上满是沉痛，“这座城几乎沦为了一座空城。” 街道上的清理还在继续，救回来的人太少，加起来也不过千八百人。 “那些土匪为了减少食物消耗，根本就不会管普通百姓的死活。” 孟齐愤愤，他方才去搜罗了一圈，发现张义他们囤积的粮食若是拿出来，随便救一两万人不成问题。 可这些人自私自利，每天不是在抢别人的粮食就是在抢夺别人粮食的路上，怎么会管旁人的死活。 “直接杀死他们还是太便宜他们了。” 谢听咬牙切齿。 从辛挽云从那些救回来的百姓中收集到的信息，大概可以拼凑出事情的全貌。 一开始，陌元城因为大量难民的涌入变的动荡不安，不过当时尚且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但是陌元城的城主实在是个好人，随着他源源不断收入难民，原本可以维持的平衡被打破，整个城终于乱了套。 里头的人开始抢夺食物，开始斗的你死我活。 也是这个时候，城主终于意识到陌元城的承载能力有限，不能再继续让外人进来了。 所以他下令关闭了城门不再让外边的人进来，对于里边的人，也派出士兵实行强压。 好在那个时候的官兵依旧还算是有威信，因此大家虽然已经抢红了眼，但还是在强压下维持住了表面的和平。 可问题就出在张义这伙儿土匪身上。 这群土匪原本是有两千多人，他们骗城主说是带了粮食来支援的朝廷兵马，城主不疑有他将他们放了进来。 但是他们却并没有粮草。 为了自圆其说，他们边便说他们只是先遣队伍，真正押送粮草的兵马还在后方。 进城后他们表面上装的完全听从城主的命令，背地里却开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因为他们的暗中挑拨，城里重新恢复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这一次，就是官兵镇压都不行了。 大家开始没有人性的抢夺食物，甚至开始自发的组建起大大小小的势力，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人因为争夺吃食殒命。 可哪怕是这样，大家还是不断地前仆后继去送死。 甚至没过多久，大家就把目光投向了一直爱民如子的城主那里。 他们觉得那里是整个城里粮食最多的地方。 在张义等人的撺掇下，百姓们很快就打了进去。 可任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出多余的粮食，他们惊讶的发现，就连城主自己吃的都是树皮。 这位好心的城主，早已把自己府上的粮食送给了那些快要饿死的人。 众人顿时羞愧不已，城主是个好城主！ 可形势也确实一日比一日严峻。 张义等人见在城主这里捞不到油水，索性趁着没人注意时杀了城主他们取而代之，将城主府作为他们的据点开始暗中收集粮食和美人。 日复一日的杀戮中，陌元城的人越来越少。 而随着饥荒的大爆发，更多的难民还没能走到陌元城就死在了路上，因此城中百姓的数量没有再得到补充。 哪怕是蛰伏在暗处一直隐藏实力的张义等人，也损失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