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阮桑枝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他眼中的光芒又逐渐熄灭下来。 “算了,你走吧。” 裘国公颓然的闭了闭眼,他的外表也逐渐从华发苍苍变得俊俏起来:“让我以这副模样死去,就好像我的生命停止在那个时候。” 阮桑枝神情复杂:“骗骗自己就得了,死都要死的这么窝囊吗?” 裘国公:你才窝囊。 小老头嘴唇动了动,京城浮浮沉沉几十年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听到阮桑枝这话,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身子却是服从本心的站了起来。 “快别磨蹭了,走。” 她打开房门,却见阴魂不散的春杏呲牙咧嘴的站在跟前,断掉的手臂切口被衣袖遮掩,在看见阮桑枝的瞬间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然后就被沈枯一脚踹飞了出去。 裘国公咽了口唾沫,悄摸的往阮桑枝身后躲了躲。 “我不记得路了,劳烦贵妃娘娘指点一二。” 阮桑枝淡淡的瞥了一眼,也没拆穿他,只抽出裘国公腰间的软剑,递给扔了刀的沈枯,自己大步向前走去:“小心些。” 不知过了多久,裘国公弱弱的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 他虽然上了年纪,但脑子还是清醒的,这地方分明不是第一次来了。 “才发现啊?” 阮桑枝漫不经心的笑道,她曲起指尖,上面打横悬着一支玉簪,尾端闪着淡淡的金光,裘国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一直在跟着簪子走。 “没关系的,最多再绕两圈就出去了。” 话虽如此,但她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是让裘国公心中升起浓烈的不安,人一慌张起来,就容易说胡话。 “往日是我有眼无珠,今日瞧见沈大人,也是一身正气啊。” “……” 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评价,沈枯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裘国公:“是吗?我以前难不成是个奸贼?” 这话没法接,这小老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不过紧张的心绪确实稍有缓解。他不由得端起长辈的架子,以审视的目光看向沈枯:“沈大人瞧着面生,是怎么进宫的?” 好歹姑姑身为太妃的时候,自己也是大雍皇宫里的常客,后来赵王党虽有落魄但大体上安然无恙,自己却实打实的得了便宜,也算是混了个天子近臣。 这后宫的太监丫鬟不说全部,那也多多少少有些印象,尤其像沈枯这样模样出挑的家伙,怎么可能不记得?除非他是萧洪山带来的。 沈枯默不作声,并没有回答。 阮桑枝瞧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沈大人是内务府出身,谁成想在皇上面前露了回脸,就得了个明镜似司的差事。” “说来还要感谢你那好女儿,给了沈大人捉拿靖王残党的机会。” 裘国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似乎是想起苏雪霏的境遇和自己那还未出世的孙儿,又气不过她昏了头的行径,抬眼还看见这对导致女儿受难的罪魁祸首,本就没什么心理素质的小老头险些晕了过去。 “是我没照顾好她,是我的错。” 小命还在这俩手上,他也知道阮桑枝冒着风险回来救自己很是不容易,并没有说什么自讨苦吃的话,只是一个劲儿的自责。 “我倒觉得,与其埋怨自己,不如憎恨别人……到了。” 话音未落,眼前豁然开朗,在无尽的廊道和山石草木之中,终于出现了放着裘国公身体的房门。 他小心翼翼的推了一下门环,露出窄窄的缝隙,便屏住呼吸,凑近去瞧,却在电光火石之间被一道难以抵挡的力量拍了回来。 三人齐齐看去,“裘国公”正以一种女子般端庄的站姿倚在门边,面对他们的视线,还颇为娇羞的掩唇一笑。 “你们是在找我吗?” “裘国公”看向阮桑枝:“会首不是说要给我报仇吗?怎么跑了?说话不算数,春杏可是会记仇的哦。” “春杏?” 阮桑枝被老头的一记媚眼惊的头皮发麻,她严肃的说道:“你先从这具身体里出来,这个不适合你。” “出来?”春杏面露讽刺:“出来被你弄死吗?断手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我可还记着呢。” “先进去,抢回来。” “我去?”裘国公指了指自己,有些迟疑:“我……” “那是你的身体,怕什么。”阮桑枝勾起唇角,索性按住他的肩膀推了一把:“春杏不敢出来,你坚强一点就能占据主导权了,先出去再说。” 她抬眼看了看隐隐发黑的天幕,心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情况不太对。想来自己和沈枯在里面耽搁的时间太久,也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腰侧突然传来一阵灼烫。 阮桑枝低头看去,那张与花鸢成对的符竟然燃起火光,刹那间化为灰烬飘浮在空中,形成一缕指向来时路的线。 正在“内部”斗争的裘国公和春杏停下挣扎,齐刷刷的看向头顶,血红的印记令人毛骨悚然。 这图案她记得,与之前潜伏在萧洪山身体里的魇咒如出一辙。此时也如张着巨口的猛兽似的,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跑!” 话落,沈枯将阮桑枝打横抱起,往来时的出口奔去。 她凑近些说道:“这地方就是个实打实的陷阱,背后那人说不定就在哪等着我们呢。” 有时候人真的受不了乌鸦嘴。 阮桑枝话音未落,前方就出现了乌泱泱一大片的黑影。 身后传来男女混合的奇怪嗓音,似乎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气急败坏的咒骂什么人。 “抱紧我。” 她沉声道,魂剑自掌心幻化而出,剑尖直指各路魑魅魍魉:“你只管大胆往前走,我来开道。” 在那一刻,沈枯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却又感到无边的心安。 阮桑枝的剑招算不上漂亮,但行云流水,出则毙命,如风卷残云,亦有拦江破浪之势。 凡是被剑锋掠过的鬼怪都在顷刻之间化为齑粉,而剑气所至之处,只余浅金的流光逸散盘旋。 “出去了我可能会晕一会儿。” 阮桑枝故作轻松的道:“你一定要守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