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桑枝找到沈枯的时候,他正面无表情的擦着指尖的血。 在看到她的时候,沈枯有明显的怔愣,下意识将手藏在背后,又执拗的死死盯着她,不肯错过脸上的任何表情,仿佛出现一丁点的厌恶或者恐惧,这家伙都会迅速逃走。 她神色如常,径直走过去:“没有受伤吧?” 话音未落,阮桑枝视野一晃,整个人被他紧紧抱住,炽热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熟悉的气息沾染了丝丝血腥味,耳畔尽是狂乱的心跳声。 “你去哪里了?” 沈枯哑着嗓子问道,他撑开一拳宽的距离,依旧维持着将阮桑枝圈在怀里的姿势,注视着那双眼睛。 “方才灯灭之后,我被困在了厢房里,费了好大劲才出来。” 阮桑枝不疾不徐的说道:“只要身上带着那支簪子,我总会找到你的。” 沈枯那两条手臂跟烙铁似的,任由自己怎么拍都没有放开的意思,阮桑枝索性由着他,将脑袋埋在他胸膛,趁机闭目养神:“那老仆之前说,你不在鉴宝会名单上,但我在。” “也许这就是只有我被困在厢房中的原因,同样的,裘国公和宋清源也不是名单上的客人,应该也在山庄的某个地方。” “你找到苏弈了?” 不得不说,沈枯真的足够敏锐,也足够小心眼。 阮桑枝耸了耸肩:“我们还遇到安秀了,现在苏弈在仓房守着,待会儿会有人送朱雀弩过来。” 沈枯眸色微沉,故作好心:“不需要过去帮他吗?我记得苏小公爷似乎不擅长武艺。” 她装作没听出沈枯话语里的酸气和埋汰,笑道:“我现在要去找剩下的两个小可怜,你要回去帮苏弈,还是和我一起去?” 这并不需要选择,沈枯当然是要跟着阮桑枝一起行动了。 “他们在哪里?” 阮桑枝眸色微凝:“不在名单上的刚好是四个人,苏弈在山庄北侧,你在东侧,正好对应了四个方位。” “山庄西侧是招待宾客的小院,南侧是亭台水榭,我们先去南边。” 秀水山庄在成为富春会的聚集地之前,其实是齐家的地盘。齐泰那老头自诩文人风雅,这山庄的一院一园都是他亲自吩咐工匠建造的,堪比皇宫里的御花园。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享受,齐家就被逆贼小辈们嚯嚯没了,这山庄连带着齐家这个庞然大物,一同见证了大雍的终结。 小汀园。 这牌匾上的字出自齐泰之手,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老头稳如磐石和她对弈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 “你输了。” 苍老的嗓音带着丝丝笑意,世人眼中只手遮天的大权臣,令人咬牙切齿的大贪官,其实是个看上去温吞迟钝的年迈之人。 当时自己年轻气盛,只道一句输也无所谓,如今亲朋尽失,深恩负尽,才知什么叫天命万般不饶人。 “砰——” 沈枯抬手砸了那块匾,他歪着头询问:“我见你盯着看了很久,是有什么问题吗?” 阮桑枝突然笑了一下:“现在没有问题了。” 正如曾经去齐府赴那场鸿门宴,输了棋局便输了,齐泰怎么也得将她完好无损得送出去,毕竟太子殿下就在门外等着呢。 记得她走出大门的时候,对着颤颤巍巍送别的齐泰说:“大人,现实并非棋局,个人的强大无法决定一切。你只是单挑赢了我,但我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他们不是非黑即白的棋子,我不会输,你也赢不了。” 齐老头死灰槁木般的表情,就像眼前的小汀园一样,山石倾倒,原本澄澈的池水显出诡异的血红,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阮桑枝以袖掩鼻,往后退了半步。 沈枯索性将刀抽了出来,时刻准备着应付未知的危险。 “咕噜。” 池水冒了个泡。让人直犯恶心的臭味越来越浓,隐隐有扩散的架势。 转瞬之间,水面即刻沸腾起来,自中心漾开一圈波纹,而后骤然伸出密密麻麻的手,青黑色的,瘦到只有一层枯皮的手,发了疯似的攀向池塘边缘。 阮桑枝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拦住沈枯,掌心燃起一团焰火,朝水池砸了过去。 “嗬——嗬——” 刺耳的尖啸快要震碎耳朵,更要命的是,这动静似乎惊扰了藏在小汀园其它地方的邪物。 沈枯搂着阮桑枝旋身闪避,反手挥刀斩断了从背后袭来的傀尸,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没事吧?” 阮桑枝摇了摇头:“按理说不应该还有傀尸的,他们似乎是一直守在这里没有出去,为什么?” 带着疑问,两人往深处走去,路上不乏遭遇几次恶战,心绪也不由得越来越沉重。 “如果宋清源真在这里,那怕是没命了。” 阮桑枝捏着魂剑,这次没有收回掌心。她看着不远处位于湖泊中央的六角亭,朱红色的丝线层层叠叠,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那是什么?” 沈枯的表情诠释了什么叫“无知者无畏”,他提着刀的手没有丝毫慌张,仿佛只要阮桑枝点头,就能冲上去杀个片甲不留。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傀尸一般是没有意识的,之前我控制花鸢,就是强行掐了一段往生诀,逆转阴阳,让她的魂魄暂时留在躯壳里,即便如此,也是懵懵懂懂不通人性的。” “但是你看那边,已经形成等级分明的群体了,那亭子就是尸王宝座。” 话落,只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言语中提及的“尸王”霎时出现在阮桑枝身前。 四目相对,她没有半分躲闪。 “你怎么还敢回来?” 花鸢的头发已经变回了墨色,只是眼睛依旧如血般赤红,她的脸上无悲无喜,似乎只是在询问吃过午膳没有。 阮桑枝笑了笑:“我以为转生咒起效了,你应该入了轮回才对。” “轮回?”花鸢勾起唇角,眸中闪过几分讥诮:“我大仇未报,死的不明不白,怎么甘心入轮回呢。” 事实证明,死过一次的人可能会性情大变,脑子却是没什么差别的。 “可是天狼已经死了,你去找谁报仇?燕逢还是汪旌?”阮桑枝的目光坦荡:“而且剩下的傀尸不多了,你没什么胜算。” 听见这话,花鸢狠狠剜了她一眼,皱眉道:“那你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