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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多鹌鹑!”
小李庄土地承包晚于小岗村好几年,李珊珊很小的时候,家家户户依然很穷,极度缺油水,李爷爷经常带她到山野里找吃的,摸鱼捉虾、捕鸟摘果。
李珊珊最喜欢爷爷捕捉的鹌鹑。
再小都是肉!
把内脏扒出来,裹着泥巴埋进灶膛下的灰堆里,熟透后剥开即食。
李爷爷手里拎着一大串鹌鹑,粗看有二三十只,“中午做是来不及了,下午开膛破肚拔毛洗净,晚上给你做炸鹌鹑。”
炸鹌鹑比烧鹌鹑更香。
李珊珊喜滋滋地道:“让我爸来干。”
“你还怪疼你爸。”李爷爷进院子就把鹌鹑塞进笼子里,瞥见一身金光闪闪从屋里走出来的老婆子,不禁目瞪口呆,“珊珊给你买的?”
除了她,没有别人。
李奶奶骄傲地说:“没错,你没做到给我买金丁香的承诺,珊珊给我买了一整套。”
“珊珊是我亲孙女,没我就没她爹,没她爹就没她,她买跟我买没啥区别。”李爷爷打量片刻,不住点头,“好看,特别好看,比大地主婆还显气派。”
李奶奶笑得非常开心。
就是牙齿已掉落一多半儿,嘴巴瘪了下去。
但落在李珊珊眼里,仍觉奶奶极为好看,是一种带着历经岁月的慈爱之美,“年后等我们忙完,让我爸带您两位去装假牙,以后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好呀!”李爷爷想起老友吃完饭经常拿下来刷洗的假牙。
等他洗完手,李珊珊连忙拿出给他老人家准备的礼物。
一块通体翠绿莹润的翡翠镂雕龙凤万寿牌,顶珠是桃红色碧玺,绳子略有些褪色。
出自清代,工艺精湛,她存放字画时从银行保险箱里挑选出来的。
李珊珊买到时它特别脏,缝隙里全是顽固污垢,混迹在一堆假玉当中,极不显眼。
李爷爷久久没有言语。
直到李奶奶一声惊叫:“哎哟,馒头该出锅了!”
忙进厨房。
李爷爷回过神,没收下,对李珊珊说:“我上了年纪,要这样的宝贝放在手里干什么?好孩子,你自己收着,除了你爸,别叫外人看见。”
“我爸说他把您的玉观音摔成两半,特地挑一件赔给您。”李珊珊提及往事。
李爷爷闻言一笑,“你爸还记得呀?我以为他忘了。过去的事情提出来干啥?我一个乡下老头子也不适合戴这东西,死后更是个麻烦,你爸兄弟姐妹七个,留给谁都会让其他人产生不满,不如从根子里解决。听我的,拿回去自己藏着,能做传家
宝。”
倒进东偏房卧室里,把头身裂开的翡翠观音找出来给了李珊珊。
冰种的,满绿,水头极足。
放在建国前的清末民国时期,此翠价值不菲,绝对是达官显贵的珍藏品。
李爷爷小声告诉李珊珊:“这是你太奶的遗物,她是凤城大户人家的小姐,因故和家人失散,流落乡野后被你太爷捡回来就嫁给了你太爷,身边只剩这么一块玉。”
李珊珊惊讶极了,“爸说太奶是大户人家的丫鬟,玉是主子赏的。”
“无论是建国前还是建国后肯定不能说实话啊!建国前年年战乱,人不如狗,哪年没鬼子扫荡,你太奶是小脚,长得又好,你就有几分像你太奶,在我记忆里,你太奶年轻时很少出门,什么活都是我和你太爷一起干。建国后,你太奶已年过半
百,出门走动得勤快了点,谁知又划分成分,真讲究起来,你太奶娘家是凤城最大的地主,哪敢说出来叫人知道。”秘密藏在老爷子心里几十年了,“说你太奶是大家丫鬟,那是因为你太奶看起来和泥腿子不一样,还识文断字,要不是跟你太奶学过
几年字,我哪能当上生产队大队长。”
不过他娘是女子,娘家父母同样重男轻女,在闺阁中读的书并不多,就教他一些简单的内容,但在一大群文盲当中是够用了。
李珊珊嘴巴越张越大。
她上辈子从来没听说过自家太奶的来历。
“哎哟喂,我说我怎么长得这么俊呢,原来是有本而来。”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瞬间觉得血脉高贵了几分。”
李爷爷噗嗤一笑,“高贵个屁!谁家祖上没过?至于吗?”
“也是。”李珊珊很久之前听老人们讲古,说他们这一支老李家是陇西李氏后代迁徙至此,就是那个李唐皇族自称的陇西李氏。
时过千年,还不是全族都在种地当老农民。
原来有族谱,破旧迎新的时候烧掉了,从那年起,往后出生的他们这一代男男女女很少再用辈分字取名了。
迄今为止,仅有她二伯进了城。
其他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奶奶端着一箩筐馒头从厨房里出来,“你们爷孙俩在屋里说啥呢?快出来帮忙。”
李爷爷催李珊珊把东西收好,赶紧出去。
李珊珊帮忙把一筐馒头端到堂屋里放好,出来就见李奶奶刷干净锅,洗肉切块,找齐配料,下锅做五花肉,扑鼻的浓香。
这会儿的猪没吃瘦肉精,家养的大白猪都是以泔水混以麦麸、豆饼、红薯干等物为食,连饲料都享受不到,是纯粹的土猪,肉质特别好。
碰巧买到黑猪肉,那就更好了。
李珊珊赶紧去叫她爸来蹭饭。
家里冷锅冷灶,李爸也不想自己做,骑自行车到李春荣小卖店买一斤熟切牛肉、一斤凉拌猪耳朵和两块豆腐,又买一瓶酒,拎到父母家中。
没等红烧肉出锅,用灶台上的另一口锅再做一个白菜烧豆腐。
一桌四样菜,吃得香喷喷。
李奶奶在饭桌上道:“你们爷俩刚回来,馒头炸货啥的都没准备,明儿来这边包饺子吃年夜饭。老四,你们发了财,我和你爹舍得买东西,准备了不少年货,你大哥和你侄子前儿买两只羊杀掉各家分,特地送条羊腿过来,冻在水缸里头了,下午
炖,晚上喝羊肉汤。”
“求之不得!”李爸正想偷懒。
结果,下午被留下来杀鸡宰鸭,处理三四十只鹌鹑。
李珊珊再次袖手旁观。
见李奶奶把金首饰收起来,仅戴一对金耳环,她忙问道:“阿奶,您不喜欢吗?”
“喜欢,但咱们做人不能太张扬,像你不就把羽绒服穿在里头儿?”本着财不露白的想法,李奶奶决定藏起来,等大家条件好了都有金首饰了,她再戴。
到那时就不扎眼了。
她眼里只有被油炸的鹌鹑。
色泽金红,皮脆肉酥,难怪曹公特意在《红楼梦》里专门为它写几句内容。
等最后一只炸鹌鹑出锅,李珊珊已经干掉了十来只,撑得走不动路,不得不出门遛弯消食,以免增肥而致人丑。
太阳下山后的傍晚比较凉,少有老人出门,都是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满村乱跑。
男孩子滚铁环,女孩子跳皮筋。
李珊珊跑去凑热闹,“我也要和你们跳皮筋。”
“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都是本家的女孩子,没人不让李珊珊上。
她长得好看,大家都喜欢和她玩。
论辈分,李珊珊是这些女孩子们的姑姑。
其中一个是大堂哥李爱中的大女儿,叫李晓云,今年九岁。
她穿了件大红色羽绒服,大概是从少量童装尾货中挑出来的,长到膝盖,衬得脸色更黑了。
比李珊珊刚重生回来的模样还要凄惨,脸颊、耳朵、手背全是冻疮。
十孩当中九娃如此。
不管男女。
李珊珊心中微叹,决定等下一批尾货抵达后,从中挑一些没太大毛病的瑕疵冬衣出来按照各家人口性别年纪各送两件。
本家的连老带幼就那么二三百口子。
距离春暖花开还有三四个月,冬衣到手后能穿很久。
这次并不是李珊珊故意忽视他们,而是她真心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发财了,所以计划等一等,年后送衣服给他们,自己要么在城里卖货,要么去上学,要么看着门面装修,除非必要,短期内基本不会回来,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晚上和李爸一说,李爸万分赞同。
“趁着过年大家都在家,我悄悄统计一下数量。”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愿意回馈一下父老乡亲。
尾货本钱不贵,他们给得起。
好心情延续到第二天,到父母家看见李兆红时,李爸脸色晴转阴。
李珊珊也很惊讶。
他们老李家这两位亲戚今儿打扮得可是一点都不同,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不见摩托罗拉和金首饰的踪影,更无皮衣和貂。
李奶奶招手道:“老四,你过来,你二哥和你二嫂说你在城里谈了个对象,怎么没听你说?啥时候带回来家来给我和你爹见见?咱可不能胡闹啊,你这么大年纪,别欺负人家小姑娘,真想找,找个比你小十岁八岁或者一样大的都没关系。”
听到这番话,李珊珊顿时笑出声。
“二大爷、二大娘是说我吗?”她脆生生地开口,“真有意思,亲大爷居然认不出自己的亲侄女,还满脑子污浊思想,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