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爸爸想跟你谈谈。”李东在珍妮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爸,您跟柴老师的对话我都听见了。我和您的想法是一样的,没有必要再更改了。”珍妮看似淡然。 “孩子,咱们家的情况就是这样,爸爸也没有大本事,但是爸爸私心还是希望你,能尝试一下。困难是一时的,如果你想,这些饥荒爸爸能扛的下来,爸爸只想听听你最真实的想法,珍妮,你想念书吗?”李东认真地盯着自己的女儿。 她想念书吗?珍妮反复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她是想的吧,不然她的脑子里为什么出现了老师们的影子,为什么出现了曼玲、瑞红甚至是郑秋森的影子,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还有校园里的银杏树、开满花的操场……可那是想念书吗?不是的,她甚至都没有过任何一次对于大学的幻想和憧憬,珍妮知道,她只是不舍。 她想到了自己的这个家,她那一直忙忙碌碌辛辛苦苦为家操劳却被外人说成不上班享清福的妈妈,想到了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爸爸,想到了懂事贴心处处让爸妈省心的安妮,还有那个淘气倔强挨揍时会睁着大眼睛叫着“大姐姐救我!”的李三妮。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上了大学,她们会过怎样的日子,她舍不得他们为她受苦。 她对望着自己父亲的眼神,坚定地说:“爸爸,我不喜欢上学。” 李东难过极了,他知道自己女儿的懂事,他懊恼自己进行这次谈话,又一次逼着这个已经承担了很多的大女儿再一次违心懂事地说出“不喜欢上学”的话,自己就是个推卸责任的可恶家长,不配做个父亲。 李东从珍妮的房间走出来,榆树上的蝉鸣叫得他心烦意乱,似乎在嘲笑他的无力和无奈。他顺着梯子上到了房顶,双脚盘着坐在房檐边上,他目光望向远方,仿佛想要逃离这一切烦恼。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进入初夏的炙烤气息,远处的麦田泛着即将成熟的绿,麦叶裹挟着风轻轻摇曳。今年的小麦长得特别好,又高又壮,大部分都已经抽出了穗子。如果天气晴朗,再过不久,这些麦穗就会逐渐变黄,等待着农民们的收割。 然而,看着这片景象,李东心中却涌起一股深深的悲哀。他知道,无论今年的收成如何,都无法改变他们家庭的困境。珍妮的大学不会再有着落,他默默地叹了口气,眼中闪烁着泪光。 “爸爸,爸爸!妈妈今天带着我去报名啦!爸爸!爸爸!我要上学啦!”李三妮进了院子就开始大喊。 李东忙用手抹了一把脸,站了起来:“诶,三妮,爸爸在这儿,爸爸这就下来!” “爸爸!你在房顶上干嘛呀,我也要上去!”李三妮说着就向上爬。 李东连忙去梯子边上接她。李三妮爬上来之后李东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父女两个就这样眺望远方。 “爸爸,那边是什么?” “是宝蛋儿家的蘑菇大棚。” “那边呢?” “是你掉进去的那个水站。” “怎么长得不一样了?” “哦,爸爸给水池子带了个铁帽子。” “爸爸是怕我再掉进去吗?” “是。” “哈哈哈哈,爸爸人真好。” …… “爷爷家在哪儿?” “那边!” “爷爷家房顶上为什么没有那个飞机铁棍儿?” “那不是飞机铁棍儿,那个是电视天线,爷爷家没有电视,所以用不着天线。” “爸爸,这里能看到学校吗?” “看不到你要上的学校,有其他房子挡着,但是可以看到珍妮姐姐的学校。” “哪边?” “那边!有天桥的那个!” “哦,姐姐学校真好看。”她又转过身:“爸爸,那边是个城堡?” “是天主教堂。” “我知道!里面有耶稣和十字架!” “爸爸没去过,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爸爸知道犹大吗?” “不知道。” “那爸爸知道圣母玛利亚吗?” “不知道。” “爸爸肯定见过对不对,爸爸假装不知道对不对?” “真不知道。” “奶奶小时候没给你讲过吗?” “奶奶小时候什么样我可没见过。” “哈哈哈哈,爸爸你太逗儿了!” …… 小女儿的喋喋不休让李东暂时忘记了之前的惆怅,父女两个一直在房顶上聊到了天色渐暗。 第二天,珍妮照旧去了学校,下午放学时,珍妮告诉了李东一个消息:他们这一届学生毕业开始实行会考制度了,会考成绩过关才可以发放高中毕业证,而且,高中会考成绩还会作为招工、招干、参军的文化成绩依据。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高中毕业有了更高的门槛,珍妮即使不上大学,有了高中毕业证,也不会再被认为是个失败者,如果成绩突出,还会有很多机会等着她。 珍妮干劲儿十足。她一扫之前的沮丧,努力补齐自己的短板,全力奋战会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