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去了珍妮奶奶家,巡了一圈没看到李三妮,有些着急。 戴眼镜的老太太一听也有些急了: “哈利路亚。李东脾气急,你不能什么都跟着他,也去揍孩子啊!这要是天天挨揍,换成哪个孩子也得跟你们离了心。李东天天当个恶人,你就应该唱红脸去哄着暖着孩子,给孩子留个台阶,这下好了,爹不疼娘不爱,孩子都离家出走了,这可怎么办?这上哪儿找去啊?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妈,李东没在家,他不知道这事,我就是吓唬吓唬她,谁成想,她真跑了,这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了,我真的是,后悔死了,早知道,我让她舅妈外甥玩点别的什么不就行了,非跟她置这个气干嘛!”春花又急又悔。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现在都想想她能跑哪儿去吧,我跟你一起去找找。” 说完,她嘴里还念念有词: “耶和华我们的父神,今天你的孩子在这里祷告,求您光照世人的罪恶,赦免世人的罪恶,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你的孩子脱离凶恶。哈利路亚!感谢赞美你,奉主耶稣圣名。阿门。” 春花和李东不一样,李东是极其反感和反对自己母亲念诵这些的,但是春花听了,心里却莫名心安了不少。 她跟老太太商量好,她去安妮学校附近寻找,老太太在巷子里挨家挨户找找问问,说完她们便分头行动起来。 其实李三妮并没有走远,她藏在了房后的秸秆垛里,说到底,她也只是嫉妒心作祟,想让妈妈眼里不要只有别人,要看到她,只要妈妈出来找她,她就原谅妈妈,她如是想。 她看到妈妈出来了,虽然神色焦急,但她不确定是不是在找她,她没有叫住妈妈,而是在妈妈离开后,自己悄悄返回了院子。 郑秋月正在骑着她的小童车开心地绕着院子转,他还时不时按响她车上的小铃铛。 他骑到院子拐角处,转头看到了李三妮,他停了下来,试探地说: “你妈妈去你奶奶家找你去了。” 她没说话,瞪视着他骑着的小车子。 “你是要骑车吗?我不骑了,车子还给你!”郑秋月见她这样子,有些心虚,从小车子上下来。 她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也摸不清楚自己的情绪,有点嫉妒,有点羞耻,有点气愤……说不清楚的情绪侵袭着她。 她跑过去,拉起秋月白嫩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下去。 “啊!~~~”秋月叫出了声,瞬间红了眼眶。 可是他没有哭,他现在突然有一种自我牺牲的英雄主义精神涌了上来,想着如果她咬一下能够让她开心起来,那就咬吧。 李三妮见他没哭,松了口,圆丢丢一圈牙印泛着紫红,李三妮本能地用手擦了擦留在他胳膊上的口水。 郑秋月红着眼眶却笑了,露出一排石榴籽一样小小的白白的牙齿,像是安慰她:“没事儿,不疼,不脏。” 这温柔的几个字眼如天籁一般传入李三妮的耳中,似乎打破了一层朦胧的玻璃,让她的心灵瞬间得到了释放和救赎,原来,他没有讨厌自己嫌弃自己。 李三妮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儿,出口的话却是碴子味极浓:“你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秋月依旧笑着却没回答,而是把小车子车把塞到她手上说:“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他们之间,一咬泯恩仇。 老太太巡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情景相当和谐:李三妮骑着小车子绕着院子飞快地狂奔着、大笑着,郑秋月在后面疯跑着、大叫着,两人开心得不得了。 “感谢主耶稣,哈利路亚。三妮在家就好,在家就好!感谢赞美主,哈利路亚,哈利路亚。”老太太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奶奶!”李三妮看到老太太,开心地唤了一声。 “诶!三妮在家呢,在家就好,好好儿玩,奶奶来陪着你。”老太太戴着眼镜的脸上堆满了笑,愈发显得慈祥。 这个老太太在李三妮心中是最值得尊敬的长辈,她在奶奶这里得到的永远都是平静、祥和、温暖和呵护,奶奶是最疼爱她的。 要说命运这个东西,还真的是变化无常,谁都不知道在什么时机,人就会经历什么,从而改变什么,就像这个老太太。 李三妮两岁的时候,村子最西边建起了一座漂亮的天主教堂,随之涌入这个村子的还有基督教其中的两大派别:天主教和耶稣教,珍妮奶奶就是那时经由村里的信徒传教,信奉了耶稣,也就是基督新教。 自此,她每个星期六都会雷打不动地让家里老头儿骑着卖菜用的三轮车拉着她走上十几里地前往市区的耶稣教堂做礼拜。渐渐的,她家里换了装潢,所有房间的年画、挂历全被撤下,换成了满墙的耶稣教海报,所有的春联桃符也都换成了基督教特有的,客厅正中墙壁上更是挂上了一幅两米多高的“神爱世人”的耶稣画像。 整个家里满满的都是耶稣教气息。 起初,李东阻止了几次,将他们的《圣经》收走,将画报揭下,李东妈每次都不与他正面争执,等他离开之后,收走的书本她换新的,揭下的墙画她重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