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 或许不该过早地用在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上。 但是身在帝王之家,作为贵胄皇子王爷,这是他无可逃脱的宿命。 去年,东宫太子慕璋巡察渠安,恰逢梅雨之季,连遇一月阴雨。 早年峥嵘沙场,本就旧疾在身,膝骨有疽。 湿气邪风入体,引发旧伤,又因渠安水患之事奔波劳累彻夜难眠,感染风寒。 两厢来势汹汹,竟一病不起,都未撑到京城,便在渠安薨逝。 太子没了,朝野震惊。 圣上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气血攻心,今年年初也病了一场,即便如今有所好转,但身体也是大不如前。 皇帝老矣,储君逝矣。 国体虽不受影响,可暗地里的蠢蠢欲动也跟着起来了。 分出去的藩王们还好,至少不敢表面上有所行动,但在京城里的王爷皇子虽不比在外的有权力,但都存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 再亲再爱,若是远远地离着,这关键时刻也难以想起来。 除非圣上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人选。 但目前来看,不算明朗。 昭禧打量着闭眼晒太阳的慕言,毫无遮挡,全然暴露于光明之下。 羽翼初丰的十七,还会只期望着去平徽吗? 想来是太阳过于暖和温柔,引得昭禧也躺了下来。 双手交叠平铺于腹前,端的是岁月静好。 感受到身旁的动静,慕言睁开了眼,转头凝望。 羽睫微颤,粉润覆颊。 眉心红痣熠熠生辉,翩然流转间可想象眼波盼兮的灵动。 阿喜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相见中,蜕变成蝶。 直面烈阳拂照,又接炽热眼神,昭禧舒然掀开了眼皮。 左手撑头,右手抚地,侧卧看去。 “何日启程?” 她问得是剿匪一事。 争不争的,就看他要如何做了。 “后日。” 慕言学着她,也跟着翻身。 他是右手撑脸,左手触地,若是此时从高台往下看来,定会看到少年少女和谐安然的一幕。 对称之美,在于不经意间的临摹,那是少年把一人时刻放在心上的下意识复刻。 “想打胜仗吗?” 她问道。 “当然了!” 慕言最大的愿望就是像六哥那样,做个战无不胜的强将。 战可击退敌人,守可威慑宵小。 他对胜利的渴望……很大。 “带着战功回封地,那将是我无上的荣耀!” 慕言是第十七子,年纪小,与已故太子的几个儿子差不多大。 王爷皇子里就优秀者众多,更别提还有下一辈皇孙里的卓越之秀。 而他同时文不封顶,武不脱颖,泯灭在优秀的龙子龙孙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他希望被父皇注意。 用一件还算说得过去的功绩。 “你还想当恪仁王啊。” 昭禧讶然。 她以为,他会也去“争一争”的。 “嗯,咱们不是说好了嘛。” 慕言一直谨记于心,并日日数着期盼。 如今已到咫尺,他踌躇满志,迫不及待。 听他这样说,昭禧才彻底明晓他心里的渴望。 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这件事儿,或许还不及他眼前这个被别的“志向高远”的兄弟们都纷纷嫌弃的剿匪来得重要。 剿什么匪? 剿匪不就得出京城。 可出了京城,还拿什么去爱他们的老父亲。 一日三餐般问候身体,力图在圣上的心里留下最孝顺最关心父皇最悯善的好名声。 就慕言这个傻子剑走偏锋。 天真地以为,让父皇喜欢的唯一秘诀是勤勤恳恳做好父皇交代的任务。 连昭禧都知道,这场仗不管输赢都将是无用功。 她没有父亲,但她见过鸟妈妈给雏鸟喂食的场景。 哪只鸟最先吃到食? 脖子伸得最长的那个。 或者是叫得最欢的那个。 这倒不是鸟妈妈偏心所致。 是脖子伸得最长,便最先进入鸟妈妈的视线,也离它最近。 总得有第一个先吃的,那肯定给最先注意到的那个。 而且,还不用它费劲儿低头。 一个喂得舒适,一个吃得满足。 那下一个给谁? 最吸引它注意的那个——叫得最欢者。 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它最会喊弱喊饿喊疼,慈母之心焉能忍受? 急急便给了。 可慕言反向而行之。 不去跟前伺候瞧着,又不表现出自己对父皇生病的难过,反而勇猛又生龙活虎。 什么意思? 儿子越来越强壮,作为父亲的自己却越来越衰弱…… 圣上心里会怎样想,不言而喻。 但……慕言又不图那个位置,便是只满足心意又如何? 往后去了平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他会获得独属于自己的辉煌。 “好,那我也去帮你。” 加上她,此战胜率必会增大。 “不行,太危险了。” 慕言想也不想就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