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禧的原计划是当场控制住这些人,再回去堵住虎婆等,一把审问清楚。 将什么帮手打手同伙的一网打尽。 但她显然是想的少了。 只以为虎婆就是真正做主的了,没想到……背后另有其人。 “恩阳王?” 慕晃使了什么手段,叫一看就硬气十足不会轻易吐露底牌的虎婆供出了这个名字,昭禧不得而知。 她再进去看的时候,虎婆的样子不像是受了很大的皮外伤,甚至不见伤口,可状态却极差。 脸色惨白,比昭禧昨日见到的还是死人状态的金闪闪还白了三四分。 嘴角不见伤,却隐隐能看到一道掉了半截被擦了的血痕。 一见她们,虎婆就说了这三个字——恩阳王。 恩阳王是谁,刘姓人氏。 他在平徽城的地位却与皇族血脉的慕晃将来在其封地野荆的地位一致。 其父刘天宇跟着如今这位开国皇帝一起打了天下,局势稳了,就该给兄弟分肉吃。 皇帝赐刘天宇异姓王恩阳王名号,又将平徽城作为封地一并给了。 传至今日,乃是恩阳王的第二代了。 恩阳王刘天宇之子,刘保恩。 从名字上来看,这首位恩阳王还是很有政治觉悟,权力嗅觉的。 希望他的儿子能保住恩阳王的位置。 这才到第二代,怎么就要有这样的担忧了呢? 这话还要追溯到当今圣上身上。 圣上农民出身,农民思想主导家天下。有钱了有地了有福气了便要都分给自己家人。 何为自己家人,得是同姓同宗同血缘。 因为开国才第一代,宗室如今还不算庞大,唯有皇帝的儿子多得很。 慕言十二岁,序齿第十七。 前面光是皇子都有十六个,成年封王的也有近十个。 后头比他小的还有一溜串儿。 前个燕云王封王时还有个才出生没几日的皇弟降世,序齿二十七。 将近三十个儿子,且不说二十七后面还有没有三十七甚至更多……毕竟圣上还没……待十来年以后都封了王,这东华的地界儿也差不多被封完了。 如此一来,同姓王都不够,哪还有异姓王什么事? “竟是恩阳王做背后推手吗?” 慕晃的讶异多于愤怒。 他与如今的恩阳王曾也是少年玩伴,父亲们出去打仗时,他还小,几个孩子被如今的皇后娘娘一起管着,连带着其他将军们的家眷和孩子们。 那会儿来看,刘保恩还是是个纯良正直的人。 不过,时间久远了,孩子时期的样子怎么能来当大人行为的评判标注。 更何况这些年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身份变化,乍富乍贵之下迷了心窍也在所难免。 “此番兹事体大,需要上报皇上,等父皇来处理。” 毕竟是个王爷,如何处置还轮不到平级的他来主导。 但他也有能做的。 “金甲卫拨出去两队,一队暗中监察恩阳王府,密切关注其来往人群,暗自逐一记下。” 他吩咐道,“还有一队……按照虎婆交代的几点,顺着摸去,将涉及产业、阶层、受害人群等梳理出来,本王要呈给父皇掌阅。” 最重要的是,根据虎婆说的,她是早早盯上了慕言,只是不知其真实身份罢了。 但她明知这是燕云王的车马队伍,还起了贼心,不知是背后势力一手遮天以至有恃无恐,觉得他燕云王也奈何不得恩阳王这个地头蛇半分? 还是说这行当做久了,早已成了坐井观天的蛤蟆,竟真短视盲目习惯到这般程度? 无论哪种,都不会是可以被忽视放小的程度。 “青楼院,南风馆,亵玩场,奴隶集,黑市……”昭禧念着金甲卫才送来的初步调查结果,啧啧不住,“怎么还有保幼园!” 东华的保幼园是本朝首创,创建原因来自于连年征战以致孩童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皇后娘娘心慈至善,遂为天下孤儿建立容身的庇所。 却不想……在这平徽城里成了人口倒卖的黑心窝。 进来的孤儿们从此便成了待选的“货物”,貌美清秀者,无论男女,皆在一定年龄后送往风月场。 为了明面上看得去,这些被选走的孩子们都会被“夭折”。 人“死”了也就利落干净,从此查无可证了。 好歹毒的计谋! 昭禧看着几张纸都记不下来的名字,只觉得触目惊心,手足无措。 这么多…… “脏心烂肺的狗东西们,且让他们再苟活几日。待这些报上去,统统都逃不掉!如此恶人,定要赏他们个凌迟处死才好洗一洗一身的丑恶罪刑!” 慕言的气愤也不遑多让。 他比燕云王这些成年的皇子们小得多,所以自有意识起就已经是在皇宫里长大了。 从小听到的世间最可怜的事情,莫过于嬷嬷讲给他听的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卖给地主家做童养媳的苦难。 如此都已觉得不可忍受的难过。 所以,才会在昭禧被金夫人选中时那样激愤,那样害怕,那样不肯。 然而如今这几张纸里的东西却远比他以往知道的龌龊阴暗。 方才大梦初醒,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苦难之外还有更难。 此番偷跑离京之程,虽说几经波折,但也让他从“何不食肉糜”的金栅栏里跳了出来。 百姓何其苦,权贵何其狠。 “若是他日我为王,定要诚以待民,宽宥民策,不求所辖之处人人都享福,但求无人再受苦……” 慕言捏着信纸,怆然出声。 这是他发自内心所想,将来必是竭尽全力去做。 闻言,昭禧有一瞬的怔愣。 她将慈眉善的宗旨“无论高低贵贱,人命最是关键”牢记于心,并力图施展于行。 下山不过三五日,她还未救几条命,先尝尽了人命的“高低贵贱”。 这不可谓是对她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的打击。 山下的世界,远远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是非对错分明。 此时,耳边才远远传来以前师父说过的话,“尘世复杂,守住己心”。 她的心在慕言的话里渐渐坚定。 上位者也不乏低眉施善之人,那这世间就有她践行宗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