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所有人好像都得了应激创伤性障碍,听到枪声炮声反而没事儿,依然可以睡着。 可若是突然静了下来,听见男人嘶哑的声响却如惊弓之鸟一般恐惧万分。 孙耀华闻声望去。 中国话中国人,就不怕。 学校的院门并没有关,她们这里临时做了避难营,每日不仅要外出采购,紧巴巴地去租界换些东西,还要随时接收新来的人。 所以,门口的不知从哪里退出来的几十个士兵与她们仅仅一步之隔。 要想冲进来,只需要往前走一步就好。 “走。” 为首的被称作长官的人,满脸黑黢黢的脏灰,看不出个人样,唯有眼睛亮得好像能说话。 与他对视的那一眼,她分明看出了几分熟悉的幽怨之意。 似说非说,欲语还休。 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容不得她或是他发愣。 “长官,兄弟们就喝口——” 旁边的一个比他显得更像煤坑里才挖出来的战士还欲挣扎,便被他喝斥打断。 “我说,走!” 声音粗哑高亢,只一声就吓得学校里面院子里坐着的人们抱作一团。 “是!” 那士兵被一嗓子吼老实了,冲着后面的人挥了一下,“走走走,后面的都跟上!” 一群人海啸一样疯跑而至,又如暴风一般风卷云残但不伤及任何路人的走了。 全程不超过一分钟。 “……” 奥拉尔本也捏了一把汗,如果让他们进来,很有可能会吸引日本兵来。 这算是近半月以来的心照不宣的约定,除了不得不炸毁百姓居所使其或受伤死亡或流离失所以外,双方都没有将手伸向无辜百姓。 咱们自己军队不用说,日本人倒不是良心发现或是有些可怜的良知才不动他们。 而是因为战争太过激烈,双方都无暇顾及其他。 光是真刀真枪都打了十几次,每天都要来一回的,哪有空再将兵力用在处理普通人上。 屠杀,往往发生在彻底占领和侵略成功之后。 他们才会腾出手来,解决他们这些“土着”,是杀了还是纯折磨玩乐亦或是欺辱奴役,全取决于他们的心情…… 所以……出于一定的考虑,奥拉尔并不希望他们进来。 虽然他们是保护她们的勇士。 但若只有她一人,她责无旁贷,开门欢迎。可背后还有这一院子一楼栋的人啊,她也没有办法。 而孙耀华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这一伙,目测都有七八十人了,可凑不出一张干净的脸,完整的衣服。 甚至,她若是没看错的话,有些人身上是不是还冒着烟? “奥拉尔,你刚看见了吗,他们好像经历过一场大火。” 对,就是这样,像是从火海里逃出来的模样。 脸上的黑都不知道是黑烟还是烧伤的疤痕。 “我看见了,天呐,这些浴火重生的勇士们,上帝保佑他们……” 奥罗拉很心痛。 孙耀华却暗道不好。 城市巷道战不好打,若是不注意,很可能就被敌人利用地形优势逼进死胡同中。届时,无论是放火还是放毒气弹,都只有等死的份儿。 他们……是为了保护她们这群人才走的。 毕竟也有不少人,行动间都会制造出很大的动静,不可避免的就会引来了日本人的警觉,引其追来。 到那时候,战士们还有一搏,她们这些“池鱼”却被殃及,又手无寸铁,便只有等待被杀死。 所以,即便他们才从火场里捡回来一条命,尽管他们火烧火燎渴得要死也不能停下来。 孙耀华捏了捏口袋里一直放着的东西,朝着他们离开方向看去。 希望……还能有物归原主的机会。 还真没逃过孙耀华的预料。 不是放火,就是放毒气弹。 “防毒面具都给我戴好!憋死都不许摘” 为首的人扯着嗓子喊道,但烟雾弥漫,只是呛迷了眼睛,耳朵却也莫名跟着好像听不清楚了。 前面是毒气,后面是城墙。 等着他们的,还真是死路两条。 这上海繁华是繁华,可也贫富差距过大。有漂亮的高楼大厦,一到晚上便歌舞升平,那就也有“贫民窟”,弯弯曲曲一条巷子无穷无尽。 他们以为走的是生路,却一步步被逼进了死胡同。 防毒面具的过滤性没有那么强,再说这面具就今天都用了两回了。 他们真有些撑不住了。 要么靠着墙站着,要么随地一躺,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长官啊,早知道我刚就不听你的话了,拼死也要进去讨杯水喝。” 还是那个战士,声音青涩些,应该还很年轻。 “王富堂,不知道战场上违抗上级命令者,是可以就地枪决的啊。” 被他叫作“长官”的人虽然语气不好,说着狠话,可在此时听着,却叫王富堂听的眼眶发热,险些流出泪来。 长官念及他年纪小,打仗没经验,时常把他带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