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李维芳,是她上门来吊唁,一个是作为政府代表来慰问英雄遗孀。 “我会将她们都安全带到南京的。” 她保证道。 另一个目的则是将孙府中的这些女人孩子转移南下。 这里还有残余的势力潜伏,担心会蓄意报复孙府其他人,上级下令,派她带人来慰问并在慰问后一并带回去。 “维芳阿姨,谢谢您,”孙耀华听到她的保证,心里放下大半,但看到她如今的干练军装模样,还是不太习惯,印象里她作为孙父的秘书,在国外总是穿着洋装,后来回京便只穿旗袍了。 “您竟然还有这一层身份,我是真的没有想到的。” 即便金姨母后来有隐晦提示,她也只是以为李维芳是什么革命党进步社的成员,就是没猜到她是南边情报系统出了名的某人底下精心培养出来的美女特工。 这个雷,怕是在二十年前就埋下了。 只不过身份却是一点点变化了的。 李维芳不以为意,这么多年的蛰伏锻造了她喜怒不形于色但需要什么反应也可信手拈来的本事。 “这身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和以前一样,还叫我维芳阿姨就好。” 她不能将这二十年与孙业鼎的朝夕相处定义为简单的冷漠的任务。按照特工的标准来说,她无疑是出色而完美的,这些年来的所有任务,她都顺利完成且未被发现。 不能说与孙家的庇护就毫无关系了。 借着这个身份会便利安全许多,同时,她也享受到了特工身份以外的“家”的温馨。 除去与孙业鼎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感关系,她的生活并不能说不好,反而简单有爱。 既然是同学,那她和孙业鼎的年龄便是一般大的,算起来是比金又琦还大一岁的。 但她至今无子,而金又琦膝下却有这样龙章凤姿的一儿一女承欢。有时候想想,或许是老天对她破坏别人家庭的惩罚吧。 可破坏已经破坏了,插足也成了既定事实,作为一名合格的特工她本就没有多少人性良知,一切行为皆为上级命令而服务。 她很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和他们“一家”的其乐融融。 在国外的时候,是她们“一家五口”,无论耀中还是耀华,两个孩子被金又琦养得很好,不与她找麻烦还时常会叫她看了心喜。 他们两个孩子那会儿小不知道,她以前其实经常会逗他们玩儿的,有时候工作结束下班后还会买些吃的玩具回来,是带给他们两个的。 耀华有个一直抱到八九岁的大玩偶,后来因为回国就留在了英国,那就是她送的。 因为小小耀华不敢一个人睡觉,但又要培养她的独立性,必须如此为之。 每次听到小女孩儿睡前的害怕和半夜惊醒后的委屈哭声,她听着也心里跟着着急。 偶然路过玩具店,看见了这个玩偶,便买回来给耀华了。 此后,耀华当真不哭了,她也心安了。 只是岁月如梭,时光如驹,那个哭鼻子的时候会鼻涕眼泪一起落下的小姑娘如今也已亭亭玉立,宛若湖中盛放的夏荷。 既美丽又善良,还机智英勇。 三老爷出事的当天,孙耀华当机立断将家中门户紧闭,所有府里做事的男人壮汉都被她叫着堵在正院门口。 直到她们的人打进政府楼里,该杀的杀该抓的抓,孙府才开了门,操办起丧事。 三老爷的尸体也是孙耀华带人亲自去收殓的。 三老爷本可不死,但他查到戏台底下正中间坐着的那人就是下命令炸死他兄长和唯一儿子的人。 此仇不报非君子,更遑论他被此人当孙子似的逼迫了近一月。 三老爷清退了其他人,亲自上台,毛遂自荐为众人唱一曲《桃花扇》。 这本不是京剧,但他素来乱搭乱唱也别有韵味儿。 也是那些个日本人终究附庸风雅,品不出半点儿真情。 只是猎奇心理作祟,便着了三老爷的道,听得“滋滋有味”。 待唱至“溅血点做桃花扇,比着枝头分外鲜”的时候,声罢枪现,子弹正中眉心,打了个脑花横流,血溅当场。 在被反应过来的日本人乱枪打死前,拉了五个垫背的。 这里头,有日本人,有走狗,有小人,有汉奸,还有食肉糜的高官。 值了。 这是三老爷倒在血泊里,留下的唯一两个字。 “耀华,你也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李维芳离开前,叮嘱道,“明面上赵总督可以管,可是私底下毕竟牵扯甚广,就是我们也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孙耀华不跟着她去南京,所以她还是不太放心。 “嗯,我都明白的,维芳阿姨。” 只是她也无奈,府里的事也得处理好了再走,“七日,七日后我就走了,票已买好,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不会乱跑。” 在府里还是安全的,无论是赵姨夫还是李维芳,都派了人守在府外。 只是不想,她还没走,就要与他人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