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奥卢斯·安东尼。” “我知道所有人都珍惜现在的和平。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断。” “我们的媒体正在营造一种氛围：昨夜的大火已经熄灭，我们的城市浴火重生——这是每个人都想听的故事。” “但是朋友们，兄弟姐妹们，这是个童话故事。” “和平是阿喀琉斯的皇帝的新装，所有人都假装它存在——但它不存在。现在，我不得不做这个喊出‘皇帝没穿衣服’的人。因为我是马尔库斯的朋友。” “我不能看着他的努力白费，更不能看着他在史书上被记载为毁灭了阿喀琉斯的恶魔！” “我们都假装忘记了一件事情。现在仿佛为了拯救阿喀琉斯而奔走的那些人——执政官，元帅，学者，名流——他们并不是自愿的。” 奥卢斯用手指向天空，指向那颗在白日里看不见、但大家都知道存在的星星：“是因为马尔库斯还在那里，他们才会拯救阿喀琉斯！” “但是有没有人想过，”奥卢斯：“马尔库斯能坚持多久？” “一天。三天。还是一个星期？” “而天空城平安落地，又需要多久？”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为什么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是他们忘记了吗？” “不是！” 他愤怒到近乎破音：“不是！！！” “这里集中了帝国最顶尖的大脑。没有人会忘记这种小孩子都能想到的事情。” “他们是故意不提。因为他们还在酝酿阴谋。他们打算等到马尔库斯疲惫的时候，再突然袭击！” “也许你会认为这是阴谋论。这是不是阴谋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不能在星舰上坚持一个月。近地轨道执勤任务的轮换时间，最长是3天。星舰作战任务的轮换时间，除非不得已，最长是12小时。从来没有人能连续作战一个月！” “何况他的身体根本不在最佳状态！” “我是医疗兵。大面积烧伤的恢复时间，至少要半年。这是细胞代谢的需要，是无论什么科技与狠活，都不能违反的生物规律！” “那些人知道这一点！” 最后，他突然平静下来：“我要求与马尔库斯通话。我要求由联盟护送，为马尔库斯提供医疗支援。这是我的诉求。” 秦南树说的没错，这一梭哈，还真是他平平无奇的人生的巅峰。 阿喀琉斯天火之夜的余温还没有散尽，人们的愤怒还没有完全平息，很快就再度被帝国在这件事上故意的不作为点燃！ 庞培焦头烂额，万万没想到他一个主管科技的边缘人，竟然三番两次卷入帝国“生存还是灭亡”的政治漩涡：“马尔库斯单方面切断了所有通讯，我们无法联系上他。” 这是为了表示决心，表示没有谈判的可能；更是为了避免帝国借助这种渠道，确认他的状态。 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了一个月，也知道自己必须支撑一个月。 切断通讯之后，除了雷达扫描开到最大功率，其他信息流都变成了“零”，于是“哈迪斯”的主控屏幕就变得异常简洁。 星舰驾驶，除了传统上对承受加速度、身体协调能力的要求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处理庞杂的信息流。现在这些没有了，可以省下不少精力，这很好。 仅仅过去一天，他就有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已经游离于人类社会之外，成为一座飘荡在宇宙中的孤岛。 他知道无数人在向自己发送消息，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但他关闭了通讯解析，于是那些信息只能以叠加的波形图的形式存在，因此不过是一些无意义的噪音。 他看着那些起起伏伏的波形，忽然想起通天塔的故事。 人类想要修建一座通天之塔，触犯了神的领域，因而惹怒了上帝。上帝于是降下责罚，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从此他们无法相互理解，只能在党同伐异中不断地消耗，通天之塔于是再也未能建成。 如今语言早已不是人类的障碍，但语言也可以只是噪声而已。 如果他最终点燃了这颗星球，那么他当然会在人类的史书中留名，但在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不会有第二个人类同他互相理解。唯一的安慰是，人类早已经不止寄居于一颗星球，他犯下的罪行，只是“反人类”，而不是“毁灭人类”。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发现天空城又发生了一点变化。 夜幕刚刚降临一会儿，整座天空城就熄灭了灯。 5分钟后，一束光打向天空。 星际时代的人对光束是有一种恐惧的，因为光束让人联想到激光炮或者粒子束，是人类掌握最恐怖武器的象征。 但作为训练有素的军人，马尔库斯还不至于分不清什么是武器。 这只是一束无害的白光，因为阿喀琉斯大气在年复一年的工业排放中变得浑浊，而呈现出的丁达尔现象。 然后光束熄灭了。但仅仅1秒后，又重新点亮。 闪烁还在继续，他恍惚地想起，在古蓝星的历史中，光不是武器，恰恰相反，灯塔的光是指引海上船只返回港口的路标。 即使他心不在焉，长期的军事训练还是让他下意识读出了那闪烁所传达的信息——即使到了星际时代，摩斯电码也是信息战的第一课。 “我是奥卢斯·安东尼。我请求由联盟护送，为你提供医疗支援。请回应我。” 黑暗中的辉煌时代广场，奥卢斯、阿莉萨和秦南树、还有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他们的天空城市民，都在抬头仰望。 那里有一颗星星。 漫长的沉默和等待过后，那颗星星熄灭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但星星马上又亮了起来，用和天空城“灯塔”相似的频率闪烁。 哪怕是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人，也在等待的时候给自己科普了摩斯电码的解析，在光脑上装了翻译软件，于是大部分人都读出了那颗星星传来的讯息： “上来吧。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