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贫民窟居民抬头的时候，发现这一晚的天空城特别黯淡。 除了必须运转的设备间，大部分区域都尽可能熄掉了灯，转而点火照明。燃烧的火盆里大多是撕碎的衣物，浇上能找到的工业或者食用油脂。 在从诺亚军事学院逐渐扩散到整座天空城的祈福活动中，人类仿佛在这一夜退回到工业革命以前。不真实的童话城堡在夜空中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星点的火光。记忆中光怪陆离的天空城仿佛一个虚幻的假象，当幻象褪去，天空就被归还给宇宙。 原本只是时不时遭到冲击的停机坪和港口，现在已经被民众有组织地示威和封锁。民众轮班在那里静坐。除了联盟撤离公民的星舰还能正常起降，其他人想要登机，就像蓝星二十一世纪初春运期的火车，需要从成百上千的民众中间挤过去，说几百个“借过”。 目前为止，还没有谁暴起伤人。但“人上人”们真的敢于从民众中间走过去吗？ 虽然人们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平静，甚至连前执政官苏拉被殴打这类事情都减少了——但这种平静，反而更让当权者毛骨悚然。 马尔库斯的急救进度和生命体征实时更新，而尼古拉继续为“缓冲计划”奔走——现在，这个计划只能由他来接棒执行了。 计划的预算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年度预算11%，但民众对此反应平淡，因为他们知道这仍然是远远不够的。 从1%到11%，这就是马尔库斯用赌上生命的抗争，能够争取到的极限了。 贫民窟开始出现“疏散接引生意”——指在天空城坠落之前，将天空城居民接引到地表。 这和过去的“贫民窟观光旅游团”完全不在一个量级，需要接引的人数以千万计，靠星舰和飞行器是远远不够的。 几十光年外的联盟人也在为他们想办法。 联盟网友还不知道阿喀琉斯贫民窟居民抱着“很快就要成为联盟人”这样的美丽误会，大多是出于人道主义，在真诚地帮忙出解决方案。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跳伞，但对个人的身体和心理素质有较高的要求，尤其是阿喀琉斯地表地貌复杂、还存在虫族的情况下，有相当大的概率“落地成盒”。 还有一个呼声比较高的方案是“碳纤维扶梯”，直接利用天空城的骨架，紧急建造“空中传送带”。 但这个方案太“联盟”了——大型工程从来不是帝国的强项，等“传送带工程”通过审批、拨下预算、开始动工，天空城已经坠落了。 严格说起来，马尔库斯提出的“缓冲计划”，论执行难度，可能都要比“传送带工程”容易些。 恰好又到了天宫与阿喀琉斯打开直达传送通道的时间，回应民众的关切，联盟官方也开始与帝国当局接洽，计划如期打开通道，运送人道主义救助物资。 “物资在打包了同志们，幽灵开始发生产任务了，我刚接到一个。” 产能过剩是工业时代的顽疾，到了星际时期，联盟的生产活动是高度计划性的，以幽灵的计算为准绳。如果要投放大规模人道援助物资，是差不多要开始生产了。 马上有人问：“生产啥？” “降落伞。超大量的，流水线都要冒烟了！” “？？？” “哈？？” “不是，幽灵啥意思啊？” “意思就是，经过祂的计算，这帮帝国佬干嘛嘛不行，缓冲不了一点，传送带更是说说得了，他们什么都不会做，只能靠大家自己跳伞了。” “左拉扩散，发口罩；天空城坠落，发降落伞？” “艹，我不知道能说什么艹” 天宫—阿喀琉斯通道如约打开，联盟军人下来发放救援物资时，看到停机坪上静坐的群众，都愣了一下。 民众起身，自发地帮助他们卸载物资。 物资包括便携式降落伞包、罐头、营养剂、应急饮用水，还有帐篷、平民自卫武器、手摇发电机等，基本上是按照“废土求生结局”考虑的。 物资本身固然是联盟人的善意与祝福，但背后也是对未来残酷的预期。 “想不到啊，马尔库斯拼命也要不到的物资，最后是联盟直接就给了。” “联盟的同志真的，我哭死，你们看到里面有祝福信了吗？” “……收到了，跳伞失误的一百种死法，废土求生的一百种狗带方式，你指的是这个‘祝福信’？” “↑笑死，对不起，我知道现在的情况……就当苦中作乐吧。” “↑↑以我对接触过的联盟人的认知，我觉得他们是真诚地怕你狗带——虽然真的很扎心。” “↑真的，他们就只会说大实话，又暖又扎心。” “别提了，我现在感觉尸体暖暖的。” “如果我苟过这一波，我的梦想是做联盟人！” “算我一个！我要在废土上苟下去，活到偷渡那天！” 星历1002年，第157个地球日。天空城长轴扭曲度7°11.9′，最低点距离阿喀琉斯地表2600米。 天空城的扭曲变形程度已经不能忽视，大量道路开始断裂，交通出现越来越多的隔断。核心区碳纤维骨架、金晶的强度还能撑住，但边缘城区的混凝土建筑就开始批量地出现裂缝、乃至坍塌了。 “一觉醒来天塌了”在这里居然变成了对现实的客观形容。 在马尔库斯证明了这座城市已经不能拯救以后，阿喀琉斯人仿佛在那一夜的祈福中宣泄掉了所有的疯狂与愤怒，反而奇迹地平静下来。 摩天大楼变得极度危险，大量民众选择聚集在广场上扎帐篷。用他们苦中作乐的说法，这叫做“对未来废土生活的提前演习”。 这些危险的大楼现在变成了用来练跳伞的地方——没有时间参加专业的培训了，先上网找视频自学，然后挂根安全绳就开始练吧。 联盟出品的“跳伞失误一百种死法”“废土求生一百种狗带方式”大范围传播，当阿喀琉斯人发现里面细节翔实，严肃地考虑了撞击时失去离心力的影响，非常经得起考证后，心情就更复杂了。 不愧是你，联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