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辰的乐观没有维持得太久,她很快发现了一个让她笑容逐渐消失的事实:蜂群的规模并没有减小! 虽然已经有数以十计的杀人蜂被击中掉落下去,但更多的杀人蜂又补进了队伍。显然,蜂群对于侵入它们领地的人类,是不死不休的。 周晓辰于是意识到,这是一场以摆脱而不是以消灭为目的的追逐。她同时注意到,他们在跟蜂群极限拉锯的同时,也在迂回地朝着城市的方向行进。 每一次转向都不能有任何的犹豫,但最终的路线必须经过精确的计算。 每一次射击都不能有任何的偏移,但该拉开距离的时候绝不恋战。 这是不允许任何失误的极限操作。周晓辰不由得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她喷出来的二氧化碳都会打扰到阿列克谢。 但对方却没有生死关头的自觉,居然还笑得出来:“别这么紧张。” 周晓辰还是很难不紧张:“越是玩命的时候,越要有轻松的心态?” 阿列克谢:“……不至于。要是失误了,可以用精神力。” 周晓辰:…… 他解释道:“如果医生要对你做精神疏导,我……希望由我来。如果刚刚使用过精神攻击,可能会因为精神躁动,不被允许给人做疏导。” 所以才不想用。 ……这理由谁想得到啊! 周晓辰很无语,觉得自己刚刚同生共死的幻觉简直是浪费感情。她呼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气,看着城市天际线越来越近,而逐渐远离了自己领地的杀人蜂群也放缓了追击,在巨大太阳的背景图上盘桓。 她忽然问:“人类是不是永远也无法消灭虫族?” 阿列克谢顿了顿:“我也不知道。但我有这样的心理准备——至少我们的一生都不可能摆脱它们。” 因为是军用驮狗,他们畅通无阻,一路冲进了1号基地联盟人民军队附属医院,里面甚至有一片专门的“停狗场”。阿列克谢非常熟练地挂了精神创伤科急诊,领着周晓辰一路来到诊室门口,那里站着一名同样穿作战服的军人,门口明明有座位,他却像一匹停不下来的公狼一样到处乱转。 阿列克谢和周晓辰走过去,他才停止乱转,打量了一下他们。明明他自己也很焦虑,但还是把手放在阿列克谢的肩膀上拍了拍,又朝周晓辰点了点头。 三人只来得及交换了一瞬间的理解与支持,诊室的门就开了。公狼一样的男人几乎是扑上前去,但立刻被医生喝止了。医生扶出一名穿着条纹病号服的女孩子,她抱着胳膊,稍微瑟缩着身体,表情疏离而戒备。于是那名焦虑的军人仿佛被植入精神锚点一样凝固了,他沉默地等女孩子走出好几步,才远远地跟上去。 周晓辰并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想起了陆鸣玖说过的话。她感觉阿列克谢原本扣在她手腕上的手滑了下去,捏住了她的手指。他手上茧很厚,有一种粗糙但发烫的触感。他用力地捏了一下,但又很快松开,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推她进诊室。她抬起头,看到他努力克制着不做任何的表情,然后医生就关上了门。 看起来经验丰富的秃头医生动作虽然绝情——实在是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周晓辰:……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我觉得我根本没事!活蹦乱跳好吗! 她在医生的指挥下躺进治疗仓,在灌注休眠液的一瞬间PTSD又犯了,警报器一下子响起来,吓得她拼命深呼吸,差点呛进液体;但这么一打岔,总算把恐惧感压了下去,警报才大发慈悲地停了——她只能祈祷诊室隔音好一点。 然后她就陷入了沉眠。 梦境中仿佛有无数的光点漂浮在四周,仿佛无数杀人蜂的注视,这激起了她一瞬间的攻击欲,但她想起了仿佛永不减员的蜂群,像巨大太阳上面盘桓的灰尘;想起了穿越一千年的时光依然在她的屋子里乱飞的蜚蠊,她又克制了自己的攻击,只是沉默地与它们对视。 她又梦见了一个怪异的场景,好像在天眼-1017之鞭,太阳上面有一个巨大的光斑,日冕物质如同太阳的触手,穿越宇宙向着这颗星球抛射。但她又清晰地知道这不是在副本中。她回头的时候看到了近日点纪念碑,伸手去摸,总觉得那上面该有一行刻字;而真的摸到字却又让她恐惧。她还没有摸出刻的是什么,梦就醒了。 警报声已经响成一片。 啊这。 秃头医生一脸头秃地把她拉出治疗仓,那报警声才停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病例,”医生说,“一般人精神振幅达到你这种程度,早就疯了。但你看起来很正常。” 周晓辰把“什么是精神振幅”咽了下去,以免暴露自己是义务教育漏网之鱼的事实——但她想起了在实验室醒来时看到的那颗深红的大脑,觉得多半跟联盟的实验有什么关系:“我需要精神疏导什么的吗?” “不行!”医生断然拒绝,“你的精神力太危险了,不能让别人接触!” 周晓辰吓了一跳,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你说的对!” 医生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纠结地在光脑上“啪啪啪”不知道写了什么,疑难杂症地憋了半天,最后拿出了——两支精神力补充剂。 周晓辰:…… 拿到留院观察一天的医嘱,她好不容易摁下了怨种的心态,换成一个“我很好我没事”的表情,才打开了门。 阿列克谢还保持着关门前的姿势站在那里,看到她的瞬间向前跨了一步,抬了一下手,但又收了回去,小心地观察她。 周晓辰举起两支补充剂给他看,大声嘲笑:“这一趟折腾了个什么嘛,我就躺在营地嗑补充剂不香吗!” 秃头医生跟在后面追出来,看起来想叮嘱什么,但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又便秘似的憋住了,最后说:“还是要观察一晚上的啊!要住院!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