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森雪骤然反应过来。 本朝官员狎妓是大罪，有权有势的老官员尚且不敢当众狎妓，便可见这条律法的严苛。 若是宋云策这等年轻官员狎昵妓女被发现，那日后必然不会再有平步青云的机会，楚四爷这是要毁了宋云策。 她偷偷挑起车帘，看见楚四爷正在角门处与一个粗莽汉子嘀嘀咕咕，她低声道：“先去楚家名下的如意斋，我还有事要为太妃娘娘办，不急着这时候回楚家。” 那车夫本就是舒太妃的人，如今听宋森雪说要为舒太妃办事，没有不肯的，当即便驱使着马车从楚四爷门前路过。 等到了如意斋，宋森雪在掌柜的跟前露面，要了一处雅间。 此地是楚家做女子生意的地方，卖一些胭脂水粉，还养着妆娘与梳头嬷嬷，便有雅间，专门用来伏侍一些贵人。 而宋森雪前世时，一次机缘巧合知道，如今的嘉懿大***，琼华郡主的母亲，便时常会光顾此地。 当今陛下文人风流十足，武功却不大行，早些年边关告急，还是这位大***提枪上马，为这位陛下打出的江山。 只是功高震主，且这位大***有意兴办女学，提拔女官，故而便得罪了陛下，至今赋闲，不过明面上，还是地位尊崇。 且这位***殿下府中还有一件隐秘事，要再过几年才会闹出来，眼下她正好提前揭发，一箭双雕。 宋森雪耐心等着。 直到外头传来掌柜谄媚动静：“殿下，您往楼上走，这几日梳头嬷嬷有了新花样……” “那些嬷嬷手脚笨拙，未必伏侍的好殿下，倒不如让我来。” 宋森雪掐住机会，探出脑袋，那掌柜的原本想呵斥，但见着是自家的姑娘，也不好说什么。 嘉懿大***身穿正红宫撞，梳着堕马髻，发髻上珍宝无数，但比不过一只朝阳彩凤五尾簪，这位刚过三十的公主殿下眉眼凌厉，艳色逼人。 她不冷不热的扫了眼宋森雪：“这小娘子是谁？” 掌柜的当场赔笑：“这是主家的外孙女。” 她嗯了一声，点了点宋森雪：“既然你说你比那些积年的梳头嬷嬷更有本事些，你便来。” 宋森雪应是，当即便入内，她仔细净手，为大***打散发髻，重新开始整理。 她起手只是最寻常的抛家髻，大***神情便有些冷漠：“你若只有这些本事，未免太夸海口。” 宋森雪笑而不语，却在最后收尾时，手腕微微一拧。 抛家髻被拧转，一改柔媚，反而颇有些凌厉飒爽。 宋森雪为她戴上凤簪，轻声道：“其实今日毛遂自荐，是还有要紧事与***说，且事关琼华郡主。” 嘉懿大***眉目一冷，使了个眼色，诸多宫婢当即散了个干净。 宋森雪跪在嘉懿大***面前：“如今的郡主，并非您亲生，而您的亲生女儿，如今养在府中那位蔓姨娘的名下。” “若是您不信，大可以去查看，那位蔓姨娘所生的四姑娘，腰侧是不是有一块蝴蝶玉佩形状的胎记。” 嘉懿大***在宋森雪刚开口的时候，原本想呵斥她胡言乱语，但听得宋森雪说破那胎记之事时，却满目骇然。 宋森雪又道：“琼华郡主腰间那块，是驸马连同蔓姨娘伪造，乃是伤痕，您可以私下请御医来看。” “此外还有一件事。” 宋森雪将前世所知细细说来。 包括琼华郡主为嫁三皇子，如何坑害嘉懿大***。 也包括她劝说嘉懿大***尽快将琼华郡主嫁给三皇子，以绝后患。 嘉懿大***未曾说话，只在宋森雪说完之后，轻声道。 “若是此事成真，我会让明德书局给你送一本《莺莺传》” “到时候，你来明德书局寻我。” 她起身时有些踉跄，但走出门外，便让人半点都看不出端倪。 宋森雪也起身离开。 这位大***是在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女将星，前世在得知琼华郡主并非亲生后便要发作，只是被三皇子连同琼华郡主摆了一道，才最后落寞。 而这也是她选择的青云梯。 想要真正掌握权利，入宫不是最优解，成为女官参政，才是她要的答案，而天底下能够在此事上帮助她的，只有这位大***。 宋森雪让如意斋的掌柜安排马车，将她送回楚家。 在得知她回来后，楚老太爷与宋云策双双来迎接，看见宋森雪的时候，楚老太爷脸上满是志得意满。 签切结书又能如何？上头的贵人看重自己的外孙女，就算她不愿意，贵人也有千万种方法让她同意。 宋云策担忧地看着宋森雪，宋森雪嫣然一笑：“这些日子连累外祖父等待了，舒太妃看重姐姐，不忍姐姐辛苦，便让我入宫代替姐姐誊抄了几日佛经。” “改日还让我多去陪陪姐姐。” 楚老太爷脸色一变，见宋森雪不似说谎，心底先凉了一半，而宋云策见得宋森雪如此说，眉眼骤然明亮起来，他上前为宋森雪挡住其他目光，轻声开口。 “如今母亲还不知道你入宫未回的事情，你待会儿去见见她，这几日，母亲好了不少。” 宋森雪轻声应是。 等到她洗漱完毕，已经入夜，芙朱问了消息，说是楚氏还未歇息，宋森雪便带着芙朱前去拜见楚氏，楚氏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但精神还好，见得宋森雪，她开口道。 “你与沈冲的事，就此作罢，母亲日后不会再插手。” 宋森雪有些讶异地看着楚氏。 自己母亲为何突然如此说？ 是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困惑，但楚氏却不肯开口，只是关怀几句，又道：“如今云策高中，不久就要搬出去，我们也是时候与你外祖父分家了。” “有些事，总该断开的。” 宋森雪应是，还想再陪楚氏说说话的时候，楚氏却打断了她，径直让人将宋森雪送走。 而宋森雪走后，楚氏屋内又响起那少女的声音。 “……你女儿怎么这么厉害，你们这个时代的女人，不是都性格柔和怯懦，以夫为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