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晃,室内死寂。 宋森雪看着沈冲,心头郁结稍解。 沈冲那张白面书生的脸被扇得歪在一边,巴掌印鲜红欲滴,可见是下了死手打的。 宋森雪唇角笑容快意,却只能匆匆低头掩饰,她凑到宋楚氏身边,低声安抚:“母亲,这登徒子脸皮厚实,您可别伤了自己的手。” 沈母一听这话,连心疼沈冲都顾不上,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冲哥儿素来持正立身,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也并非他所愿。” “好端端的,平白污他名声做什么?” 宋森雪嗤笑:“我家二妹妹素来养在庵堂,身娇体弱,沈家郎君七尺男儿,若非心怀不轨,如何能上我妹妹的床榻?” “不是他蓄意玷污家妹清白,难不成还是我家二妹妹强行玷污他?若当真是个君子,如今出事,便该有些担当,而不是一门心思想着让一个弱女子背负罪责。” 沈母一时语塞,她剜了瘫坐在地的宋知雪一眼,含恨道:“好哇,你们宋家竟欺辱我儿至此!” “此事休想就此了结!且将此事摆到你们家老太太跟前,我倒要看看,你们家老太太能给出什么章程!” 沈母火冒三丈,拽着沈冲就要往外走,两人越走越远。 宋知雪对宋老太太到底发怵,挣扎着就要爬起身来,却被宋森雪一把按住:“你手里既然有那支梅花簪子,便足以证明是那沈冲蓄意引诱你,说破天去,他也得认下此事。” “……长姐难道不怒?”宋知雪狐疑地看向宋森雪。 宋森雪垂眼低眉:“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呢?况且你我才是亲姊妹,那沈冲说到底,只是个外人。” 她得偿所愿,忍笑忍得辛苦,担心被宋知雪与自家母亲看出,又胡乱找了个借口,便先行离去。 等临近了自个儿屋子,宋森雪才抚掌而笑:“芙朱!你看见没,那宋知雪被我卖了,还得对我感恩戴德!” “姑娘,您一肚子的坏水。”芙朱亦是笑得合不拢嘴,“也是她活该,好端端的惦记旁人夫婿,眼下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是她应得的。” “那沈郎君也是下流,若非他自个儿有意,二姑娘便是有泼天的手段,也奈何不得他,爷们自己管不住裤腰带,倒来攀咬女郎,属实下贱。” 芙朱骂得颇得宋森雪欢喜,她转过身捧着芙朱那张圆圆脸来回搓揉:“好芙朱,俏芙朱,你这张嘴真真讨人喜欢,赶明儿开了春,得给你厚厚的一封开年利市。” 一听有银子拿,芙朱笑得两眼弯弯,却又陡然变色,磕磕绊绊道:“姑、姑娘……大、大……” “嗯?大什么?”宋森雪含笑转头,霎时间也僵在原地。 雪上月下,立着个俏生生的冷面郎君,正是宋云策! “大郎君啊!”芙朱的话终于吐出口,却为时已晚。 宋森雪松开芙朱,掌心里早出了层冷汗。 这人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方才她算计宋知雪的那些话,他听见多少? 要不要毁尸灭迹?宋森雪看着眼前的少年,神情骤然凌厉。 片刻后,她又泄了气。 宋云策身怀武功,眼下莫说是她跟芙朱,就算她院子里所有的丫鬟都帮忙,只怕也拿宋云策没办法。 她已经不是前世翻云覆雨垂帘听政的宋太后,如今的她,只是庆国公府里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宋大姑娘。 要怎么办? 她盯着宋云策,一条条计谋在脑海中飞旋,又飞速被她掐灭。 “你不想嫁给沈冲?”宋云策骤然开口,打断了宋知雪的思绪,“我能帮你。” ……? 宋森雪困惑地看着他。 眼下她与宋云策的来往不多,而宋知雪明面上还是宋云策的亲妹妹。 他为什么要帮她? 宋云策见她如此,慢慢从怀中摸出一条手帕,正是宋森雪让芙朱送去给沈冲的物件,他抿了抿唇,语气冷淡:“这条帕子上的迷情香还未洗净。” 下一秒,当着宋森雪的面,他便将那帕子丢进一侧湖泊,帕子吸饱了水,慢慢向下沉降。 他轻声开口:“我会帮你收尾,我只有一个要求。” “等到婚约解除后,你若是要离开此地,带我走。” 他一提出要求,方才还有些警惕的宋森雪便放松下来。 这世上没有白白接受的好处,但对方有所求,此事便好办起来。 况且等她离开庆国公府时,若是当真将宋云策带走,这小狼崽子的前途与性命不还是捏在她手里吗? 如此一想,宋森雪唇角漾开笑意,她伸出手,腕上点翠并蒂莲纹的双跳脱赤金镯子叮当一声脆响。 月色蔓延在她腕上,她俯首凝视,便如神女低眉。 宋云策一时间竟痴了。 直到那对双跳脱被拆开,其中一只丢进他怀中,他听见少女志得意满地欢笑:“既是如此,以此镯为信!” 霎时间,天地风雪寂,唯有少女在雪中远去的足音与他如潮般奔涌的心跳,震耳欲聋。 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宋森雪还在睡梦中,便被芙朱晃醒:“姑娘,老太太带着沈家那对母亲,眼下正在外头候着。” “听老太太的语气,是要您接着嫁给那位沈郎君,周全了这婚事。” 宋森雪被人扰了清梦,此刻颇为不耐烦:“她们如此行事,那二妹妹怎么办?” “老太太说,沈郎君是在咱们府中出的事,作为赔罪,要将二姑娘充当媵妾。” 宋森雪当场被气笑:知道自己祖母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为了庆国公府所谓的前程,能这么把她跟宋知雪不当人看。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冲着芙朱努嘴:“你给我拿脂粉来,再去跟老太太说,我昨儿邪火入体,这会儿病的厉害,实在不能起身,让她去寻母亲说话。” 芙朱照做,宋森雪给自己重重上了几层粉,便安心窝回被褥里。 她都病得不能见人了,自家那祖母总不能再来找自己的麻烦,再者,这件事闹到母亲跟前,也好让母亲看清宋家的嘴脸,早早和离! 宋森雪含笑躺下,谁知脑袋刚沾上枕头,屋外又闹起来,隐隐约约间还有沈冲的声音:“既然森雪妹妹病着,我应当去探望一二。” 天杀的!谁要这种烂黄瓜来看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