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方多病偷偷驶着莲花楼走歪了路的事,李莲花自然不会不知道。 他用晚膳的时候一边用筷子夹了一根还留着肉的骨头丢给已经哼哧哼哧吃完自己那盆子饭的狐狸精,一边问:“我说方小宝,不是说要往南边去吗?我瞧着你这一路,也没怎么往南走啊。” 方多病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东南那也是南啊,再说了,这里都快接近江南了,没北边那么冷,我们在这里待一段时日,等入了冬,我便带你去福州,那边虽说水气有些重,但好歹冬日短些,不怎么下雪。” 李莲花看了他一眼,“你还真的打算跟着我一起到处跑啊?” 方多病握着筷子的手一紧,他不敢再叫李莲花知道自己仍在用灵药加速修炼的事,便索性放下筷子,看着他,郑重其事道:“我到底是学了你的扬……苏州快,你如今身子不好,我照顾你又有什么不对?” “说得我好似已经是个废人了一样。”李莲花自嘲一笑,“我如今好好的,哪里需要你照顾了,你往后有空了,隔段时间来看我一下便是了,哪有人学武学得将自己都赔上的,亏不亏啊,方小宝。” 他们未曾正式行拜师礼,便算不上师徒,没有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扬州慢的功法是他自愿赠予的,不需要这小子为他花这么多心思。 再说了,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让方多病跟在身边,以这小子的性子,也会想方设法地给他解毒,但碧茶之毒……又岂是那么容易解的,哪怕是他的扬州慢,在无了和尚梵术金针的帮助下也只能坚持十年。 方多病忍着想要抬高声音反驳他的冲动,故作轻松道:“反正我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跟着你这莲花楼到处走走看看也不错,哪里算得上将自己都赔上了。我偷跑出来混迹江湖本来就是随遇而安,有你这座小楼在,好歹不用餐风饮露。” 李莲花不知在想什么,目光在他身上一转,便伸着筷子夹了块肉继续用起了午膳。 三日后,两人到了关河梦住着的小院。 他的居所在山脚下,周围没什么别的人家,院子不算大,越过了篱笆,打眼便可看见架子上晾着的药材,远远的便可闻到一阵草药不算好闻,但也称不上难闻的气味。 方多病早前便让天机堂在附近的门人给他送了前来拜访的信件,故而关河梦对两人的到来并不意外。 他性子有些冷,不大善言辞,兼之知道苏小慵喜欢上了李莲花,对眼前两人更没什么好脸色。 但因着方多病提前在信中与他说了,想要叫他帮着李莲花调理一下身子,顺便看看能否帮他炼制一些药丸,几人刚一坐下,他便直勾勾地看着李莲花,冷着脸道:“手。” 聪明如李莲花,怎么可能猜不到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方多病一眼,随后轻拍了一下膝盖,笑道:“这就不必了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得很,不必劳烦关神医了。” 方多病也跟着看了关河梦一眼,随后没好气地抓住身边这人的手,“来都来了,看看又怎么了?再说了,你不是刚刚就该猜到我带你来这儿做什么了吗?” 李莲花面上笑容未减,只是脑袋朝方多病靠了过去,嘴巴没怎么动弹地压着声音道:“你先斩后奏还有理了是吧?” 方多病抿了抿唇,憋住了笑,手上抓着这人不情不愿僵硬着的手放在了桌上,还顺手将袖子往上扯了扯,露出了纤细的手腕。 他拍了拍李莲花的掌心,催促道:“你好歹放松点。” 说罢便将位置让给了关河梦。 李莲花手抽不出来,便只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放弃一般地放松了手腕,目光转向关河梦,道:“我中的这毒,关神医也解不了,你何必为难人家呢?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也没什么事吗?顶多就是身子弱了些,且动不了武罢了,我都已经习惯了。” 关河梦听他这么说,心中自然是有些不快。 但既然答应了方多病过来,便也没有将人打出去,只是拉长着脸地将手搭在了李莲花的腕脉上。 关河梦年纪虽轻,但在行医一道却天赋卓绝,以他的医术,指腹只是滑动几下,便已基本明晰了李莲花的脉象。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朝脉象的主人看去,却见李莲花清凌凌的双眼正看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却又见这人眼睛往方多病的方向轻轻一斜,跟着很快被垂敛的眼睫遮挡了去。 关河梦心中不由得有些沉重,但已经接收到了这人的暗示,便没有说出来,只是道:“换一只手。” 李莲花这回倒是配合地将袖子往上拉了拉,将另一边手也放了上来。 等关河梦又摸了一会儿脉,他眼睫柔柔地一扇,重新抬起来时面上既平静,又轻松地看向方多病,“我早就跟你说了,这毒解不了,” 他看向关河梦,“你说是吧,关神医。” 关河梦明白他的意思,也理解他为什么要瞒着方多病,但他不喜弄虚作假,便只是收回了手,低垂着眼睫答道:“你不必喊我关神医,你身上的毒,我确实解不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要了命。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自己也是行医的,便自行调理便是。” 得了话的李莲花这才看向方多病,目光中满是怪他非要拉着自己白跑一趟。 方多病又不是当初那个傻子,哪里会看不明白两人的眉眼官司。 他拉着椅子坐在李莲花的身边,手搭上瘦削的肩膀,将要起身的人按回了椅子,凑上前小声道:“你少来,你那点医术我还不清楚吗?” 说完又看向关河梦,“解不了毒也不要紧,此番前来除了信中说的,也是想让关神医帮着给莲花调养一下身体,总好过他如今这样,整日夜咳,白天也比几个月前瞧着更易疲劳了。” 李莲花不由得又动了动肩膀,可惜方多病的手按得很紧,他一动,还收得更紧了几分。 他抬手轻轻摸了下鼻子,目光与关河梦的一对,便很快又垂下,鸦黑的眼睫敛去了他眼中的神色,衬得他面色越发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