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渊也不知为何自己要坐下。 他只是已有许久不曾感受到这样的平静。 自上次失去了地涯的记忆之后,便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再加上从战场上独活下来的他本就一身罪孽,即便日复一日的忙碌,也无法填补他心中的伤痛与亏欠。 他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方多病周身的外露的神力。 这神力对他倒是没有丝毫排斥,欢欣雀跃地缠上他的指尖,却也很快便打着弯地钻回了器灵体内。 应渊正要收回手,却不料更多的神力突然卷住了他的手腕。 方多病本是在巩固收敛神力,意识沉入灵台处,并未注意到外界动静。 在这种情况下,应渊自然也不能强行挣开卷着自己的神力,否则器灵身上原本顺服的神力便会立刻暴动反噬。 只是这器灵的神力,为何会抓着他不放? 那股神力不断地将他拉扯过去,应渊只能顺势被其拽到方多病怀中。 他看着盘坐在床榻上的器灵,意外于自己被对方神力包裹之时,竟觉有些熟悉。 不过这也正好合了他原先的猜测。 他身上的火毒解开之后,感受到的体内的冰髓,果真与方多病有关。 尽管他还猜不到这人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将冰髓渡进他的体内,但显然,这器灵的神力对他极为熟悉,甚至多次与他神力交融,否则不可能在这器灵无意识的情况下如此自然地接纳自己。 只是如今这器灵的神力抓着他不放,倒叫他着实有些…… 进退不得。 应渊目光从方多病近在咫尺的面颊上滑过,试探地挣扎了一下,却反倒被那神力揪着更紧,叫他几乎整个人都偎在了器灵的怀中。 他手抵在方多病的胸前半晌,到底是没有用神力将人唤醒。 本就是他不顾这器灵在巩固修为夜访闯入,又怎么能为了一时的狼狈而叫对方受反噬之伤。 他放下了抵在器灵胸前的手,也放下了那份窘迫,反倒自如了许多。 方多病的神力簇拥着他的身体,哪怕他放松身体,那些神力也会自然地围过来托住他的身体。 应渊眉宇渐渐舒展开。 他本就许久都不曾休息,此刻一放松下来,难得感受到了几分疲惫,索性便轻轻用手支着头,闭上双眼小憩起来。 方多病心中还惦记着应渊,自然花费了比上回更短的时间,便将暴涨的神力化归己用。 在他将鼓动的神力都收回体内后,自然也感受到了一直被他神力缠着的应渊。 神力撤去后,失去了支撑的应渊被惊醒,但很快,一双手便接替了原本的神力,将他搂入了怀中。 应渊抬头去看,却是与方多病四目相对。 腰上的手顿时收紧了几分,他自然不会感觉不到,但不知为何,他却无法先一步将自己的目光挪开。 方多病的目光带着即便是他,也有些难以读懂的幽深,声音微哑地问:“帝君可是被我身上的神力困住了?” 应渊眼睫极轻微地眨动了一下,缓缓从他怀中起身。 “本就是我想看看你的神力,主动触碰了,才不小心被其缠住,与你无关。” 方多病将险些忍不住挽留他的手握紧,笑着问:“可是我的神力有什么不妥?” 应渊理了理衣摆,淡淡道:“并未检查出有什么不妥,倒是你,这么快便将境界巩固好了?” 方多病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大概是吧,这次突破后的神力掌握起来越发得心应手,如今的境界也已稳固下来。” “许是因为你体内的禁制越来越少,让本就属于你本体的力量逐渐恢复,所以你境界才提升得这般快。”这也是应渊唯一能想到的,方多病越到后期,提升的速度反而越快的原因。 方多病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是又忍不住看着他。 在地涯时应渊因为火毒满头青丝皆成白发,又着一身素衣,哪怕知道他还有着天界帝君的底子,也还是叫他总是想到李莲花那弱不胜衣的模样,忍不住小心护着。 但如今的应渊已然恢复了帝君的威仪,面容虽仍显隽秀,眉眼间却透着股叫人不敢随意冒犯的冷然。 “作何这么看着本君?”应渊被看得不耐烦了,侧过脸来,目光微凛。 方多病这才转开目光,伸了个懒腰,答道:“帝君这般关心我,大半夜跑来帮我检查体内的神力,我自是心生感动,感激涕零。” 应渊眉梢一颤:“你的感激涕零,便是设法抹去了我的记忆?” 方多病顿时身上一僵,他侧过头来,“帝君在说什么?” 应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双唇微张:“地涯。” 方多病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帝君。 地涯中他做了许多以下犯上的事,两人最终还互生情愫,若是应渊真的想起来…… “帝君见谅。”方多病站起身来,行了个仙礼,试探着答道:“实在是我以七曜神玉给帝君拔除火毒之时,不知为何就连帝君的记忆也一起被拔除。” 应渊毕竟是帝君,玄夜想不被他发现,唯有尽量下手少一些,所以只去了应渊地涯的那段记忆。 方多病早就知道应渊会有所怀疑,在去上一个世界之前,便已经与玄夜商量好了答案。 应渊皱起眉:“七曜神玉?你可以动用本体的力量了?” 方多病点了点头,“上次出关之后,确实能动用一部分力量了,不过给帝君拔除了火毒之后,神玉受损,所以如今还在我体内蕴养。” 应渊仍是觉得有些奇怪:“七曜神玉虽是神器,但其作用却是一命千秋,掌年寿,不曾听说有解毒之用。” 方多病摸了摸鼻子,“我毕竟是器灵,七曜神玉虽无解毒之用,却可以作为冰髓的媒介,化去一部分你体内的无妄之火,剩下的那些我也尽数吸取进神器之中,借由神器之力慢慢化解。” 应渊却是忍不住喝道:“胡闹!” 他面色黑沉,眉心紧皱。 “七曜神玉乃是你的本体,你将无妄之火吸入其中,跟将火毒引入自己体内有何分别?” “怎么会没有分别呢?”方多病笑了笑:“我如今虽已修出仙身,但七曜神玉本是器物,不畏水火,火毒哪怕再怎么侵蚀,对本体的伤害也有限,而帝君却是血肉之身,会受火毒烧灼之苦。” 他抬了抬手,“而且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