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司凤本就对方多病身上的天道契约心有亏欠,如今一听大宫主所言,登时便攥紧了拳头。 但偏偏他又知晓,师父这番话并非只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整个离泽宫。 若他出声反驳,坦言自己不愿以此作为把柄威胁方多病,那又置离泽宫,置师父于何地? 他心下惶然,竟生出了几分人与妖之间,果真还是有着不可跨越的隔阂之感。 “可以。”方多病含着笑意的声音忽的落在耳边。 他迟疑地朝对方望去,却望入了一双毫无阴霾,甚至还带着包容的眼里。 方多病的手伸了过来,覆在他变得冰凉的手背上,像是怕他听不懂似的,弯起眼笑着答道:“我若是随意将离泽宫是妖族一事说出去,禹宫主便带着司凤加入天墟堂便是。” 他朝禹司凤眨了眨眼,看着神色呆呆的心上人,面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深。 只是还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他到底是收敛了几分,握紧了这只手后,便再度望向同样吃了一惊的离泽宫宫主,“只是相应的,我也希望往后离泽宫能如从前一般,行良善之举,不滥杀无辜。” 大宫主轻嗤了一声,好似想起了什么般,略微摩挲了一下手指,也未再答话。 方多病眉尾微扬,正觉得这态度好像有几分蹊跷时,大宫主却是摆了摆手,对他们道:“行了,既然你对司凤是真心的,便待今年的簪花大会之后,使人来离泽宫商议你们二人结契之事。” 他有些没想到竟这么轻易就过了大宫主这一关。 倒是禹司凤忽然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像是才从他方才那番话,还有大宫主的承认中反应过来般,一双漂亮的眼中泪光粼粼。 这张因为欣喜跟动容而越发柔软的面庞像是平复心绪般轻喘了几息,在抿起的一个浅笑中,蓄在眼眶的泪水终是在一个轻轻的眨眼中,沿着他晕红的眼角滑落下来。 滴答一下。 仿佛要落进方多病的心里。 他忙抬手抹去了还留在这只小鸟妖脸上的泪痕,看着这双眼底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忍不住凑近了几分,曲起的手指便就这么轻轻勾着光滑又柔软的面颊。 禹司凤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得发紧,羽睫柔柔地垂下,手却不由自主地搭在了方多病的腕上。 眼见着两人眼中只剩下彼此,距离还越凑越近,本来已经说服了自己的大宫主只觉得额角青筋一阵跃动,抄起桌上的杯子便恶狠狠地朝方多病砸了过去。 “你给我滚出去!” 差点当着人家长辈的面干了坏事的方多病只觉得面颊一阵臊红,又瞟了眼整个脑袋都埋在胸口,恨不得再也不抬起来的小鸟妖,抿着唇压下笑意地朝大宫主又行了一礼。 “那晚辈便先告退了。” 待他走后,禹司凤看了眼还带着几分怒容的师父,慢慢撩开衣摆,跪了下来。 “你这是又怎么了?”大宫主不快地问道。 小金翅鸟抬起一对才落过泪,显得格外剔透的眼,轻唤了一声:“师父。” 大宫主只觉得自己再硬的心,都要被他给喊软了,只嘴上还不饶人:“你若是知道要喊我师父,便不要再为了那小子气我。” 禹司凤自是明白自己会叫师父伤心,但…… 他轻轻揪住了大宫主的斗篷,“师父,弟子不孝,往后是……决计不会加入天墟堂的。” 虽然早已猜到了他的小金翅鸟想说些什么,可真听到的这一刻,大宫主还是忍不住强压着怒火地闭了闭眼。 他一把将自己的斗篷从这只叛逆小鸟的手中抽出来,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为师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你看看你这——” 这不值钱的样子!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这小鸟养得这么傻的大宫主只觉得心中一阵疲惫,朝他挥了挥袖子便转身往里间走去。 留下禹司凤面色微红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待出了房门,他仍有些面热,直到方多病迎上前来,他才将滚烫的脸颊埋进男人的肩膀。 方多病却是不知道他又与大宫主说了些什么,见他这般便只是轻柔地将手覆在他发间,揽着他后背的另一只手也微微收紧,将他整个人包裹在自己怀中。 直到禹司凤从他肩上抬起眼,看见了路过的离泽宫弟子不住地往他们二人身上瞥时,他才反应过来该从男人的怀中离开。 也不知道他们站在这里被多少弟子看了去,他有些窘迫地拉住方多病的手,牵着人跑出了离泽宫别院。 二人不想被人打搅,便走到了浮玉岛另一面一处人烟稀少的岬角。 海风将两人身上的法袍跟长发吹拂得胡乱翻卷。 方多病看着青年身上这身柔软的法衣在风拂之下几乎都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的身型曲线,便还是抬手用灵力将海风挡去了大半,只留下几缕,微微拂动着两人散落在额前的碎发。 他们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坐下。 禹司凤将头靠在身边这人的肩上,轻声问:“我师父那么说……你心中可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