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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颉利的近况
李承乾低声道:「谈成本一直以来是个老大难的问题,建设互市选址是成本,派出大军驻守也是成本,安排管理,布置兵马,这又是成本,通过互市来扭转这些成本,要经营多久?」
「正如他们所言,就算是不论成本,光是这风险,就足够令人牙疼了。」
长孙无忌道:「你知道昨夜陛下召见房相都说了什麽吗?」
李承乾摇头道:「不清楚。」
「那你……」
李承乾一边揣着手一边道:「所谓成本,所谓风险,本质上其实是信任问题,就像孤认为的流民问题,本质上是建设用地问题,可能孤想问题的方式还不够成熟,说这些,多半又要让舅舅取笑了。」
「为什麽是信任问题?」
长孙无忌开口道。
「这当然是信任问题了,比如说突厥人不会选择买,而是会选择抢,是因为我们不信任突厥人,因此根本原因还是信任问题,中原人是信任中原人的,因为我们都知道,买卖是一种等价交换。」
李承乾从地上捡起几颗细碎的石子,在地上摆着。
长孙无忌又低头看了看四下,见四下无人注意,便也蹲下来仔细听着。
「舅舅请看,这里有一群突厥人,他们说要来大唐买东西,能信任他们吗?」
见舅舅摇头,李承乾道:「当然,遇到一群突厥人多半就是来劫掠的,况且这些突厥人内部之间某些原因,就算是一些不想劫掠的人,也会因从众的心理的因素,从而也加入了劫掠队伍。」
长孙无忌皱眉道:「平时对突厥人了解吗?」
从某种层面来说,要说不了解,还是了解一些的。
李承乾又从一堆石子中拿出一颗石子,又道:「如果是一个人来买货物,那他多半就是来买的,不是来劫掠的,是不是可以信任了?」
长孙无忌皱眉不语。
「舅舅,如果这个人以前就跟大唐有贸易往来,并且是老买家,那麽他是不是可以信任了。」
「嗯。」
这一次舅舅终于点头了。
「那好。」李承乾一把将这些石子打散,从中又挑选了几颗,又道:「如果这些零散的石子是各部落的买卖代表,他们得到大唐的允许来交易货物,并且有凭证,并且有文书,是大唐认可的买卖对象,是不是可以更加信任了?」
长孙无忌还是点头。
李承乾站起身道:「所以说互市本质上不是成本与风险的问题,而是信任问题。」
长孙无忌也站起身,打量着外甥笑道:「你为何不在中书省说这些。」
李承乾道:「这些都是皇叔告诉孤的。」
「李孝恭?」
「正是。」
李承乾十分认真地点头。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不想多言,挥袖便离开了。
走入中书省内,官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又缓又重的脚步声。
房玄龄刚批覆完一份奏章,抬头见到来人,笑道:「赵国公,可还有事?」
长孙无忌烦闷地在一旁坐下,道:「伱觉得太子是个什麽样的人。」
房玄龄沉吟道:「是个心智很成熟的孩子。」
「值得你我辅佐?」
「那是自然。」
长孙无忌又道:「为何老夫面对太子,总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房玄龄笑道:「何出此言?」
「太子学得很快,掌握得也很快,他将道理与章程揉碎了之后,为他自己所用,寻常同龄人可没有这等能力。」
「人都有长处,这不好吗?」
听到房相反问,长孙无忌缓缓点头,「这很好,许多同龄人在这个年纪还懵懵懂懂,只不过太子他……」
言语一顿,长孙无忌沉声道:「年纪轻轻就如此远谋,实在令人后怕。」
「殿下与你说什麽了?」
在承天门的一场对话,长孙无忌原原本本地将之前的话说了出来。
身为长辈,长孙无忌心中窘迫,如果要教导这样的太子,甚至有心无力。
房玄龄听罢叹息道:「辅机,你也不用太过担忧,不过是学各种道理的方式不同,不仅仅是太子殿下,东宫的其馀孩子亦是如此,那些孩子学什麽都很快,与同龄人相比,她们掌握诀窍更拿手。」
「或许别的孩子学九章数术中的一道题需要半日,而东宫的孩子只需要半柱香的时辰。」
房玄龄又道:「东宫的孩子善于将条件与论证,从各种形式中拿出来,不论模仿还是猜题,总能先他人一步,辅机你只要去一趟国子监,看看殿下们是如何解题的,便能够明白了。」
晌午过后,东宫的孩子们正在午睡。
李承乾抬眼看着挂在东宫屋檐上的风车,看着风车的转速时而快,时而慢。
「李淳风道长想到如何测算风速的方法了吗?」
宁儿回道:「还没消息送来,现在的钦天监门前也都是这样的风车。」
李承乾道:「如果能够测出风速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依照往年的风速来判断在不同天气下,该作出什麽应对,大风……大风……只是说大风,没有判断标准,如何让人总结经验呢?」
宁儿道:「奴婢会派人去催道长的。」
李淳风也在为大唐的社稷做贡献,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智慧是要传承的,生活经验总结出来的智慧,也都是宝贵的,每一样细微处的记录,都是弥足珍贵的。
李治拿着一份奏章而来,道:「皇兄,中书省送来的。」
李承乾目光依旧看着风车,接过李治递来的奏章,走入殿内,这才看了起来。
奏章是房相所写,与舅舅商议之后,原本的互市被替代了,替代成唐使往来。
这样一来不需要修建关口,不需要修建互市场所,只要对方派一个或者几个人来边关就可以将货物交易出去。
奏章中,房相举一反三,又能从中找出制衡与分化突厥的办法。
李承乾长出一口气,心里踏实许多,低声道:「这是一份能够被载入史册的奏章。」
李治道:「很有用吗?」
李承乾道:「当然了,能让你们吃上很多甑糕。」
李治咧嘴笑着道:「那太好了。」
至于往后,因互市是谁发的财,这就不关东宫的事情,就算是泾阳发财,落实这个国策的还不是房相与舅舅,以及朝中文武。
这些天诸国使者来了大唐,长安城的胡人更多了。
十一月过了中旬,到了月底,李孝恭带着李道宗一起来到了东宫。
李承乾在东宫摆了宴,迎接两位叔叔,与爷爷一起用饭。
看到皇叔脸上的乌青,李承乾道:「皇叔,你这是打架了?」
李孝恭乌青的眼角又抽了抽,道:「也不知道这长孙老贼最近是吃了什麽猛药,昨日一见面,什麽都不说就给了老夫一拳,至今还痛着。」
李渊抚须笑道:「你多半是招惹他了。」
「某家半月不出门了,如何招惹他?」李孝恭怒道:「问他为何动手,他就是不肯说,再问?他又要打人。」
李道宗坐下来笑呵呵行礼。
众人落座之后,便与爷爷说起了最近长安城的事。
李道宗道:「今日真的忙死人,那些胡人就喜欢随手丢东西,某家想要将他们丢东西的手砍下来,以往每一天扫街两次,现在每天扫五次都不够。」
李承乾问道:「皇叔,近日来有成效吗?在胡人来之前。」
「有。」李道宗点头道:「提高了东西两市的市税,收来的钱更多了。」
李承乾了然点头,道:「朝中多半是真缺钱了。」
李道宗又道:「陛下不是有旨意,将朝中钱粮调度之事让你参与?」
「皇叔说笑了,孤也想自作主张,可终究是年少又没经验。」
李孝恭道:「朝中行事一向如此,陛下说赏赐万钱,难道真是给一万钱?还不是博个好名,实际也就三两贯,太子殿下参与朝政,也不过是在中书省看着罢了。」
叔侄爷孙四人齐齐一声长叹,吃着眼前的饭菜。
十一月就要过去,临近腊月,关中大雪停歇了十来天,又下起了冻雨。
夜里,冻雨砸在屋顶上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的沙子从天而降。
长安城,有一队官兵出了城门。
阿史那杜尔跟随着苏定方一路赶着。
冻雨砸在脸上生疼,令人难以睁开眼,落在一旁唐人将士的甲胄上也是叮叮啷啷作响。
一行人来到长安城一里外的新丰县,这处村子有一间小屋。
苏定方拉住缰绳,在这处小屋前住马,朗声道:「下马。」
众人齐齐翻身下马,苏定方搓了搓被冰粒子砸得生疼的脸,领着阿史那杜尔走入这间小屋。
甄权就在这里,他刚刚给颉利用了针。
阿史那杜尔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颉利,顿时双眼一红上前跪在塌边,不顾湿漉漉的衣帽,用突厥话道:「叔叔!」
颉利双眼微张,气息微弱,道:「你来了?」
阿史那杜尔跪在床边,点头道:「来了。」
「草原上还好吗?」
「好!」阿史那杜尔朗声道:「等觐见天可汗,杜尔就向天可汗讨个可汗封号,杀光漠北人!」
颉利缓缓道:「天可汗是英雄好汉。」
阿史那杜尔缓缓点头,道:「我们都在想念您。」
颉利拍了拍杜尔的脑门,道:「你是草原上的雄鹰,也是最凶猛的狼,你要带着部落好好活着。」
「叔叔!」杜尔看着气息微弱的颉利,哽咽道:「叔叔!」
颉利闭上眼,只留下了呼吸的起伏。
见甄权走出这间小屋,苏定方也跟着走到屋檐下,道:「还请甄少监如实相告,末将去禀报陛下。」
甄权斑白的须发随风而动,他双手背负道:「最多两月,恐活不到来年的春天。」
「可还能医治?」
「就算孙老神仙来了也无用。」甄权摇头,收好自己的布袋,叹道:「去禀报陛下吧,这些天老夫都会在这里照顾颉利。」
「喏!」
苏定方留下了一队甲士看守这里,便翻身上马冒着冻雨回了长安城。
颉利就要死了,李承乾听到这个消息已是第二天的天明,冻雨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李丽质与东阳坐在屋檐下。
现在的东阳公主是东宫班的副班长。
李承乾接过宁儿递来的伞,「孤去一趟中书省。」
言罢,李丽质与东阳公主看着皇兄独自一个人走入雨中。
东阳小声道:「姐姐,皇兄总是独来独往的。」
李丽质道:「皇兄是储君,要当皇帝的人都是这样的。」
「可皇兄没有朋友,没有知己,这样不会孤单吗?」
在弟弟妹妹的认知中,皇兄是一个很孤单的人,能够说上话并且还能笑谈两句的只有宁姐姐了。
在弟弟妹妹面前,有时候皇兄也很严肃。
李丽质低声道:「皇兄一个人的时候总是骂圣人,书中的圣人们就是皇兄的朋友,因此皇兄总是骂他们。」
宁儿道:「太子殿下还是有朋友的,在泾阳的杜荷公子。」
「杜荷公子虽说是皇兄的朋友,可……」东阳公主又低声道:「可都没见皇兄带他来东宫。」
宁儿又道:「太子殿下的朋友,还有许敬宗,上官仪。」
李丽质道:「殿下,还有我们这麽多弟弟妹妹,我们好好学。」
皇宫被雨水浇得湿漉漉,李承乾撑着伞走到中书省门口,随着腊月到了,这里原本应该更加清净才是,今天反而比昨日更忙。
「文本兄?」李承乾走到屋檐下,放下雨伞问好。
「太子殿下。」岑文本作揖,又一人冒雨匆匆而来,他笑道:「马周也来了。」
注意到这边的目光,那人穿着深绿色官袍走到近前,行礼道:「臣监察御史马周,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道:「马御史,久仰。」
岑文本道:「颉利病重,陛下已兵发三路前往各个关隘,就怕颉利一死突厥会作乱。」
马周道:「只要给颉利一个体面的死法,他突厥胆敢作乱,下官愿亲赴边关剿灭他们。」
为国征战没什麽好犹豫了,大唐不管文官武将,说上就上。
这是上下齐心的结果,大唐的尚武之风如此,文官上得了战马,当然也愿意征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