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收粮流程，与往年有所不同。 往年都是所有庄稼都收完，公社才会下达公粮指标，所有的公粮一起交上去，一次性结清。 而今年却是红薯刚收完，公社就下达了红薯的公粮指标，明确要求先上交。 大队长接到通知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林老太说的恐怕是真的。 真的有地方发生了大旱，缺粮食，政府这么做，大概是为了支援那些地方。 大队长心情十分沉重，作为一辈子的老农民，他难免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农民就是这样，靠天吃饭，一旦老天爷不高兴了，他们就遭殃了。 幸好今年他们这里没有干旱，否则他都能想象得到会有多艰难。 大队长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就算心里再同情，他也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老农民，帮不了那些人。 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上面的命令，把公粮如数交上去，希望能帮到一些人。 大队长带去运公粮的村人们从粮食站回来后，一个个面色激动。 “粮食站真的收粮食，价格几乎涨了一倍！”有人迫不及待宣布这个好消息。 坐在村口闲聊的村人们当时一拥而上将他们围住，七嘴八舌的发问。 “真的啊？都收什么粮食？” “真的涨那么高吗？收多少啊？” “陈粮收吗？有价格差吗？” 叽叽喳喳的，大队长头疼的揉揉太阳穴，提高声音喝了一声：“安静！” 大队长还是很有威望的，他一发话，大家都自觉的安静下来。 大队长一一回答他们的疑问。 “粮食站确实在收粮食，什么粮食都要。” “价格确实都不错，几乎全部涨了差不多一倍，我问过他们的员工，有多少要多少，不限量。” “陈粮也要，只要不是发霉生虫的，价格都一样。” 大队长的回答，顿时让村人们炸开了锅。 他们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民，平时能挣钱的机会少之又少，但花钱的地方却不少，于是一个个心里盘算开了。 粮食站可不是一直都收粮的，尤其是价格还这么高。 “这可真是大好事啊！” “难得遇见粮食涨价，可得把握住这个机会。” “竟然陈粮跟新粮一个价格，我家还有一些去年的麦子呢，正好卖了换钱！” “我家没有多少存粮了，不过红薯不正好收完了吗，分了正好卖一些。” 这么想的还不在少数，于是大家都向大队长要求现在分红薯。 大队长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但他没有理由拒绝分粮，于是就让大家去粮仓等候，马上分粮。 村人们都散去，各自回家去拿工具，板车或是背筐好装红薯。 大队长一个人皱着眉头，往村委走去。 却在村委门口碰到一个人，正是早就等在这里的林老太。 大队长有些意外，“秀禾，你找我？” 林老太点点头，“大队长，我有话要跟你说。” 大队长见她面色很严肃，似乎有正事要说，于是道：“进来说吧。” 他把林老太领到自己的办公室，在一个破旧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拿起上面的搪瓷杯灌了几口凉水才感觉干涸的喉咙好了些。 林老太也在办公桌前面的凳子上坐下来，等他喝完水，才说起正事。 “大队长，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我希望你能尽快组织大家，把地里的稻子和玉米都收割完，不要再等了。” 闻言，大队长十分意外，也非常不解。 “为什么？稻子和玉米还要至少一个星期才能完全成熟，现在就收割，产量可是会降低不少的。” 林老太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因为志军在食品站工作的时候听人说了，北方有两省发生了大旱，这一点粮食站涨价收粮应该已经证实了。” 大队长默默点头，如果不是发生了大事，粮食站怎么可能会开那么高的价。 “要知道，大旱之后可能会有蝗灾，大队长，你有想过如果蝗灾波及到我们这里会怎样吗？” 大队长猛的站起来，把椅子都给带倒了。 他胸膛剧烈起伏一下，下意识的反驳道：“这只是有可能，未必真的会有蝗灾。” “可是我们赌不起啊。”林老太十分淡定的看着他，反问道：“大队长，你要赌我们是幸运的吗？” 大队长回答不上来。 他想说未必真的会有蝗灾，就算有蝗灾，哪会那么倒霉的正好往他们这里飞，可能性真的不大，不要杞人忧天。 可是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问：万一呢？ 万一就那么倒霉呢？！ 就像林老太说的，他们真的赌不起…… 两种想法仿佛在大队长脑子里打架一般，搅得他脑仁疼。 还不待大队长想清楚，林老太就又说起另外一件事，“还有，希望大队长能劝一下村民们，新分下去的红薯不要卖太多，还是手里多些粮食比较保险。” 闻言，大队长顿时更头疼了。 刚刚那架势，村民们就等自己分完粮，拉着红薯去卖呢，他们能听自己劝吗？ 林老太又加了一个砝码，“你知道的，严书记和我家走得近，他也暗示我们要多囤些粮食。” 这当然是假的，林老太是打着严世盛的幌子，希望能多得些信任。 她的这个策略显然是对的。 大队长听得心中一动，严书记身居高位，难道有什么秘密消息？ 他心中的天平悄悄往林老太这一方倾斜了一些，但仍然无法下定决心，头疼的症状也一点儿没有缓解。 林老太可不管他头疼不头疼，把这些烦心事抛给大队长，顿时觉得心里轻松多了。 本来嘛，这些事就不归她管，还是让该操心的人去操心吧。 林老太浑身轻松的离开了村委处，留下焦头烂额的大队长。 大队长拉着村干部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专门讨论这件事。 村干部们看法不一，有的觉得林老太就是瞎担心，什么蝗灾根本就是没影的事，简直杞人忧天。 而有的却站在林老太这边，认为保险起见，应该谨慎对待，毕竟还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