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云倾刚刚抹好云舒膏,仔细将手的每一个部位都抹到,抬眼便看到萧景年从里边走出来。 “年哥儿,才吃完药,云姨这里有饴糖,来,云姨喂你吃一颗,这样嘴里就不苦了。” 萧景年站住脚步,眼底晦涩不明,随即垂眸行礼,“多谢云姨,景年近来不喜饴糖。” 说完他便离开了。 陶云倾看着他的背影蹙了蹙眉头。 自从他醒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走路都不是一蹦一跳的,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成熟稳重了。 最重要的是,他对她不那么亲近了,守礼,却疏远。 陶云倾收回视线,想起病中他一遍一遍质问她为何要骗他,心中了然。 小孩子倒是好哄,找个机会,寻个由头便哄过去了。 她轻抚小腹,脸上露出一抹笑,她的‘小辰儿’可要争气一些。 这一幕,被回头的萧景年看在眼里,眼底划过一抹阴寒。 东院,陆棠和许商序正搬了小桌坐在廊下喝茶吃糕点。 许商序惬意地咬下一口甜糯的桂花糕,幸福地眯了眯眼。 遇到陆姑姑之前的日子,好像都白过了,现在才是人生。 “别吃太多,晚上还要吃饭。” 许商序乖乖点头,碟子里剩下两块他便不动了。 萧景年在院门外看到这一幕,鼻尖顿感酸涩。 以前被陆棠管束,他由衷感到厌烦,想逃、想反抗,被陶云倾轻易诱惑走。 可如今他却明白了,这恰恰是一种在乎的表现。 而如今,她不在乎了,彻底无视了他。 他现在就算将一整包饴糖吃下去,她一个字都不会说,甚至可能会含笑看着。 萧景年迈步向里边走去,对上陆棠投过来的眼神,压抑住内心汹涌的情绪,走到她跟前。 扑通! 萧景年双膝砸在地上,低下头颅三叩首。 每一次叩首,都会出现闷响,他似是感觉不到额头的疼痛一般。 再抬起头,额头沾着土已然通红,恐怕不久就会浮肿起来。 磕完三个响头,萧景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棠:“……” 许商序目瞪口呆,嘴里的桂花糕都忘记咽下去。 萧景年……这是闹的哪一处? 二人懵了一会,相视一眼。 许商序好像能理解一点。 萧景年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不仅来劝说陆姑姑给陶云倾顶罪,还当着众将的面,配合陶云倾诬陷陆姑姑。 这是会后悔一辈子的事啊。 想必是清醒了一点,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离开东院的萧景年,坐在石阶上便出神。 娘亲……就是因为这件事,彻底对他死心的。 他捏了捏眉心,明明时常梦回过去,为什么就意识不到呢。 “景年,你在这里做什么?” 萧景年闭了闭眼睛,再抬头,眼中的痛苦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漠。 看到来人,他嘴角展露一抹笑容,遮住那让人不易察觉的冷漠。 “爹爹,您可好点了?” 萧知远点头,“再过半月,便可去操练。”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出了这样的事,回到军中,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也是要带兵的,下边的兵不信服他,他这将军就是摆设。 想到这里,他愤恨地扫了一眼东院,“以后少来这里,陆棠自私妄为,毫无诚信,又没有一点大局意识,免得沾染了她这些恶性。” 萧景年的笑容淡了几分。 “爹爹勿恼,当务之急,是如何重振军心。” 他用的是‘重振军心’,而不是‘挽回威望’。 他很清楚萧知远自负的本质,给足了他颜面。 萧知远目光带着些许欣慰,“大病之后,景年长大了。” 萧景年笑笑,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 萧知远当然不会指望一个孩子给他出主意,二人慢悠悠回了西院。 自那之后,萧景年再没有去过东院吃早膳。 他没脸去。 陶云倾则以为他同陆棠彻底决裂,心中颇为得意。 “年哥儿,过来歇会,云姨给你煮了梨汤。” 萧景年接过瓷碗,一口喝尽,继续埋头苦学。 陶云倾愣了一下,笑道:“喝这么急做什么,又没人和你抢,好了,都学了半个时辰了,该休息一会了。” 说罢,她如同以往那般想将笔拿过来,谁知却拿了个空。 “年哥儿?” 萧景年露出一抹笑,“云姨放心,景年心里有数,快去休息吧,别总是照顾我了。” 陶云倾闻言暗自松了口气,迟疑道:“我不想你那么累,你还小,不必着急课业,更何况,你是未来的世子爷,要什么没有,大可不必那么辛苦。” 萧景年握笔的手骨节泛白,手背青筋都凸起了,脸上依然带着笑,“不会的,我把这个注脚写完便去玩了。” 陶云倾点点头,这才离开。 直到房门关上,萧景年脸上的笑容顷刻褪去,眉宇间尽染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