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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远哥,润生,我觉得我应该是眼花了,否则我怎麽会看见周庸家门口坝子上,居然坐着两个人呢。」
谭文彬用力揉了揉眼,然后继续看去。
越看,他就越佝起身子,整个人也就越往后缩,默默地将润生保护在自己身前。
似乎犹觉不够,他又想继续往男孩身后缩。
低头时,却发现男孩在看着他。
有种被抓现行包的局促和窘迫,谭文彬马上挺起胸膛,小步小步地往前,最终又站回了与润生并排的位置,只是这小腿还在发抖。
他对尸体这类事物倒是有比较强的忍受力,到底有家学在,可他的家学又不是玄学。
李追远没说话,在看了一眼谭文彬后,他就再次拿起罗盘。
罗盘显示,一切正常,连一点牵引都没有。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因为风水穴位这东西,
说难很难变化万千,说简单也简单,邪祟站在哪里,哪里就是阴煞位。
村长过来了,他翻身下车,问道:「润生侯,是还没找到麽?」
润生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小声说了声:「快了。」
润生马上回答道:「已经有头绪了,快了,村长你放心。」
「真的?」村长舒了口气,「那就快点找到捞上来,别再吓到其他人了,村里那几个看见的都吓得回家就发烧了,这两天都在诊所里挂水呢。」
李追远:「周庸。」
润生问道:「村长,周庸去哪里了?」
「庸侯?庸侯现在应该在看打牌吧,咋了?」
「他还打牌啊?」
「他喜欢站旁边看别人打,他自己是不上桌的。」
「哦,这样。」
「地里农活总有忙完的时候,河里帮人布网捞鱼的活儿也不是天天有。
手里没事儿时,庸侯就会去看人打牌,人嘛,管日子过得再苦,也得给自己找点乐子,谁愿意天天丧着一个脸呢。」
「嗯,对。」
「就是庸侯这个人吧,怎麽说呢,也是没谁了。」
「听说,他捐了一座桥?」
「嗯,那座桥是他捐的,本来那里没太大必要架桥的,走的人也不多,
但他非要捐建,说这是给他老婆孩子积德祈福用的。
我实在是不过他,就村里头筹措了点,再加上他的,给那座桥建起来了,估摸着以后路再多修修,走那座桥的人应该就会多些了吧。」
「他这麽做,我看不懂。」
『看不懂就对了,庸侯人是好的,在村里人缘也不错,但自从老婆孩子生病后,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叻的了,除了看打牌时能安静些,其它时候你只要和他多说几句话,他就给你往那鬼胡扯的方向上引,也不晓得是喝了哪家的迷魂汤。
按理说,人捐钱修桥是好事,但我当时也劝他的,我说:庸侯啊,你有这笔钱要麽给家里屋子推了重修个砖瓦房,要麽就给老婆孩子买点好吃好喝好穿的,咱村也不差那座桥,你家倒是急着这笔钱把日子过松坦些。
嘿,他偏不,说村里不同意修他就自已找施工队。润生侯,你说说,这叫我还有什麽办法。
我这几天正头大这件事呢,之前好心帮他家申请了低保户,还有些补助款,他这一捐钱修桥,好家夥,直接把我给架上去烤了。
真他娘的---唉,不说了,润生侯,捞到了跟我知会一声,活儿完了我家里给你和你爷摆个小酒,村里拿红封。」
「嗯,你忙去吧,村长。」
村长离开后,小坝子上的那对母女,还在那里。
李追远迈开步子,向周庸家走去,他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润生见状,很自然地又走到小远身前。
谭文彬原地愣了几秒,还是半低着头快步跟上,虽说没敢继续和润生并排,但好歹走到小远前头。
距离越近,小坝子上的那对母女就越清晰。
妇人坐在板凳上,女孩依偎在她怀里,母女俩正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温馨。
谭文彬冷汗开始流出,他不时快速抬头看,看一眼后就又立刻低下头。
脑海中,全是女孩蜷缩在米缸,妇人躺在棉絮里的画面。
快到屋门口的路段时,李追远停下脚步。
终于,李追远停下了。
「彬彬哥,你继续往前走。」
「啊?好。」
谭文彬抱着双臂,闷头继续往前走,等来到坝子前时,他停下脚步,向屋子看去,发现那里空空的,先前那对母女也消失了。
「没人了————」谭文彬转过身,露出很疑惑的神情。
李追远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回来,谭文彬一个冲刺跑了回来。
再看向坝子上,嘿,那对母女居然又出现在了那里。
「这」
「润生哥,你往前走。」
「好。」
润生向前走去,走到先前彬彬停步的位置,扭头看向坝子。
站在后头的李追远和谭文彬,看见润生有些尴尬地举起手,对着坝子那里摆了摆。
「润生看得见?」
「嗯,因为润生哥是本村的人。」
「还能这样的?」
「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老婆孩子已经死了。」
「他,是指周庸麽?」
因「可是,小远哥,既然他老婆孩子在这里,那在河里水的是谁?」
「周庸吧。」
「啊?但村长刚刚不是说,周庸在看打牌麽?」
「死倒是会动的呀。」
「死倒上岸去看村里人打牌,这麽离谱的麽?」
「你不才刚吃过死倒做的饭麽,记得桌上那盘白灼虾,就属你吃得最多「我—·—我那是不知道。」」
润生走回来了,说道:「刚刚她们,和我挥手打招呼了。」
大润生从麻袋里抽出黄河铲,问道:「我要砸过去麽?」
「不用的,其实那里什麽都没有。」
李追远看向坝子上盖着大斗笠的那口井,镜花水月。
他又忍不住去想要是自己布置的话该怎麽去弄,至少,不会弄得这麽低级,最起码,设个瘴出来,把外头经过人的往里头去引。
像是下饺子一样,把他们一个一个地引落进井里。
李追远吸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魏正道,你真不是个东西。
「走吧,润生哥,我们去找周庸。」
润生挠了挠头头:「但我不知道周庸在哪个堂口看打牌。」
「去最大的那家就行,就算不在,也方便问人,嗯,就是我们上次赢钱的那家。」
三人沿着村道走,没多久就到了那处堂口。
矮胖子周发宝正站在坝边,背对着路,掏出鸟,边哼着歌边给自家小菜园施肥。
一扭头,看见有仁人向这里走来,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进程想要去安排客人可仔细一看,发现是润生,再一看那男孩,就是上次那个。
周发宝吓得一哆嗦,赶紧甩鸟。
「啊,你们这是?」
人都上了坝子了,周发宝没迎,而是站在那里,半挡着。
上次这俩人到自己这里打牌,最后把自己桌子都砸烂了,杯子菸灰缸什麽的更是碎了一地。
虽说人很上道地赔了钱,但他是做这种不大能见得光生意的,怕的就是事儿闹大,可不敢再让这俩人到自己这里打牌。
润生问道:「我们不是来打牌的,我们是来找人的,周庸在你这里麽?」
「庸侯啊。」周发宝笑了笑,「他今天没来我这儿,应该在其他人那儿看打牌吧。」
「哦。」润生看向李追远,「小远,周庸不在这儿。」
「老板在说谎呢。」
周发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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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来这里炸金花时,李追远就记住了牌桌上所有人的面相细节,因老板会来端茶递水和收喜钱,也算半个桌上人,所以周发宝的面相也被李追远「收录」了。
虽说现在不在牌桌上,但李追远还是能看出来老板在「蒙骗」,微表情与「牌型」不符。
润生回头看向周发宝,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周庸到底在不在这儿?」
周发宝忙不停摆手,同时露出极度委屈的神情:「真的不在,我骗你们干嘛哟,有什麽好处麽?」
李追远正打算提醒润生回忆一下电影里威胁人的情节,但谭文彬动作更快。
他有个人造皮的钱包,掏出来打开,拿出一张家族合照,里面男性除了他都穿着警服。
照片往周发宝面前一摆,问道:「说,周庸人在不在你这儿!」
周发宝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在的。」
「我们找他有事。」
说着,谭文彬就径直向里走去,肩膀撞到了周发宝,周发宝马上避开。
润生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小远说得没错,混黑道没前途。
屋里头七八张赌桌正在进行,场面很热闹。
谭文彬走进来,单手叉腰,目光锋锐,一时间,好似他亲爹降灵附身。
他的视线在全场人身上扫了一圈,两圈,三圈——·
最后,撑不下去了。
因为他不知道周庸长啥样。
等李追远和润生进来后,里头一半人停下手中牌局,看了过来,有些不知情的人马上询问身边人,得知身份后,也都看了过来。
那场邪门的炸金花,这里没人没听说过,大家伙已经打定主意,这小孩坐哪里他们就马上离桌。
李追远问周发宝:「周庸在哪里?」
「庸侯--刚还在这儿的,现在人呢?可能是去后面吃东西了吧,他算是我本家,得空时来我这里看牌也会帮忙烧水倒茶什麽的,我也会管他顿饭。」
周发宝带着三人来到后头,里面有几个老人坐在那里喝看茶聊着天。
周发宝问道:「,庸侯呢?」
「庸侯啊,刚刚还看见在这儿的,现在不晓得去哪儿了。」
周发宝转身无奈道:「真没再骗你们,现在是确实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你们找他做什麽,是他欠钱了麽?」
「没有,只是想找他问个人,不好意思老板,打扰你做生意了,我们走了。」
李追远走出了堂口来到路上。
润生揉了揉鼻子,说道:「小远,很奇怪,我刚在里面没闻到死倒的味道。」
「这不奇怪,有些死倒具有特殊能力,可以把精神和身体脱离,还记得上次那个猫脸老太麽?」
「猫脸老太?」谭文彬露出惊奇的神色,「我是来晚了错过什麽重要节目了麽?」
润生目露凝重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小远,这周庸就比较难办了。」
谭文彬兴奋地搓着手,点头附和:「是啊,比较棘手了。」
李追远摇摇头:「又不一定非要干架,他目前又没伤害到村民,只是喜欢下河游游泳以及回家和死去的老婆孩子在一起的话,我们也没理由非得跟他过不去。
我们只要提醒他不要上潜被村民看见,外加问出教他这些方法的人是谁,就可以了。
本质上,我们可以和他相安无事。」
「啊?还能相安无事?」谭文彬不解道,「不应该是正邪不两立,人鬼不共存,必须要镇压杀他麽?」
「彬彬哥,这样会很累的。」
「额—————」
就像小黄莺那样,她在报完仇后,没再继续害人,自家太爷也就当没她这回事儿了,压根没想继续处理她。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找周庸,是去他家还是再去河边?」
李追远露出了笑容,看着前方的稻田,说道:
「说不定,人家现在就在站在哪里,正盯着我们看呢。」
就算他在故意躲着自己,李追远也不慌,他有的是办法把他给逼出来对话。
但在此之前,需要先解决另一件事,那就是眼瞅着天就要黑了,
李追远摸了摸自己口袋,拿出钱递给润生:「润生哥,你去多买点高度白酒和熟菜回来,我们该吃晚饭了。」
回到山大爷家时,俩老人正肩靠肩坐在院子里抽着烟聊着天。
「三江侯啊,我这辈子最难的事儿,就是认识了你。」
「山炮啊,你自己好赌败家,别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呵,我可没扣你头上。」
「是是是,你灌自己嘴里了。』
「京里户口啊,我听说京里考大学也—·—」
「山炮,你再提这一茬我就给你背起,丢你邻居家瓷缸里头去再腌一腌。」
「呸,你老东西总是这麽不要脸。」
李追远和谭文彬回来了,两位老人当即问起了情况。
「太爷,大概位置是找到了,也拿网兜住了,但天色太晚了,润生哥打算明天太阳出来了再去捞。」
「瞧瞧,都找到了,你看看,润生跟着我比跟着你,长进多了吧?」
紧接看,李三江又对小远点头道:「对,是这麽个理,做事儿最好别晚上做,容易出岔子。有时候原本普通的死倒,到了晚上,它就可能动起来了。」
润生买回来了酒菜,俩老人肯定是要整两口的。
再加上有得到任务指示的谭文彬在旁边活跃酒桌氛围,俩老人喝得很尽兴的。
前五杯李三江还说天色不早了,要带着小远侯家去了,后五杯下肚后,
就和山大爷一起趴在了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润生把自己爷爷和李大爷都搬上了床,给他们肚子上盖好被子,更是把家里的痰孟搁在床边方便他们晚上吐。
做完这些后,三人重新收拾好东西,来到了河边。
晚上的氛围感和白天确实大不一样,李追远也清楚自家太爷说得对,但也没啥意义了,因为周庸早就不仅能窜,还能抽空上岸看打牌。
走到那座桥边,润生涉水下去,放开七星钩,往上一甩,就卡住了一颗钉子,然后开始发力下拉。
连续拔下了三颗钉子后,润生停手了,他将七星钩收起,把黄河铲抽出,在手中。
没多久,河面温度就降了下来。
哪怕是站在河边的李追远,也察觉到了吹到这里的晚风中,裹挟上了寒意。
润生开始平缓自己的呼吸,凝神戒备。
动静,终于出现了。
润生前方十米处,河面上缓缓浮现出一个人的后背。
谭文彬右手拿着李追远的那把黄河铲,左手不停地在李追远后背戳戳戳死倒,死倒,死倒!
天呐,爸,你儿子我出息了,终于见到死倒了!
李追远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彬彬脸上既激动又紧张,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这不禁让李追远想起在工体举办的演唱会里,那些因见到歌手而歇斯底里的歌迷。
河面上,后背开始渐渐上翻,
很快,人脸露了出来,这是一张很苍白的脸,像是敷了一层腻子,粘乎乎白白的,还在不停顺着下巴滴淌。
当他睁开眼晴时,一股股白色的浓液从其眼角溢出,完全遮蔽住了他的眼眸。
李追远抽出两张黄纸,摺叠成束。
可身旁的谭文彬整个人已经木了。
「壮壮!」
「哎!」
几乎是条件反射,谭文彬马上掏出火柴擦出火,帮李追远将黄纸点燃。
李追远手中挥舞着燃烧的黄纸,嘴里低声默念,最后将烧了一半的黄纸,塞入脚下装着黄酒的海碗里。
谭文彬则一个一个地将周围提前布置好的小蜡烛点燃。
每根蜡烛的摆放位置都是有推算的,包括祭位的布置更是不能改变,那三根钉子是拔下来了,但没全拔完,事情就还有馀地。
这一举动,求的就是一个打一巴掌后再给个甜枣。
你要是能谈,那我们就谈谈,要是不能谈,那留在这里迟早也会发疯成为一个祸害,就只能来一场硬碰硬了。
李追远将酒碗端起,洒向河面。
然后伸出左臂让谭文彬扶着,自己则闭上了眼,寻求半睡半醒走阴的状态。
很多咒语,其实是有用的,包括自家太爷的碎碎念以及顺口溜,但这些咒语所想要起到的一个目的,就是「沟通」。
可还有什麽方式,是能比直接走阴效果更好的?
当你能直接套公式时,就没必要再一步步苦苦推导过程了。
「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来找你聊聊,一是请你不要上浮惊扰活人,二是请你告知何人教你布置。
你若配合,钉子给你再钉回去,阴阳两路,我们各走各的;若是不配合,今晚起我们就有一方以后没路可走。」
在李追远将手臂递给自己时,谭文彬就一直在心底默念着倒数,终于,
他念好了,然后马上用力晃动男孩。
李追远被强行唤醒,打破了先前浅浅的走阴状态,这是他为自己上的一层保险。
虽说他已经学了控制死倒的方法,但也只是初学,他还没自信膨胀到现在就拿来用。
头有点晕晕的,还有点痛,这是强行外力打破走阴的症状,好在,有在阿璃那里经历过的头痛欲裂在前,眼下这点,就不算什麽了。
话,已经传递到,接下来,就看周庸怎麽选择了。
周庸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然后在河里慢慢前进。
「彬彬哥,你要不回去吧。」
「不,不可能,我要保护你。」
「哦,你自己选的,别后悔。』
「怎麽可能后悔,不会的!」
李追远指了指地上的布置,示意谭文彬收拾,然后在岸边跟着走,润生则在河里走。
谭文彬手脚并用地掐灭所有蜡烛,再拿个麻袋将碗碟什麽的各种东西一股脑丢入,随后背起东西快跑跟上,他可不想再错过一次。
好在,润生在河里,小远再是哥,也没办法把自已捆起来丢芦苇荡。
走了一段路后,周庸上了岸。
看出来了,他是在往家走。
李追远拉住润生的背心,示意放慢速度,等自己三人步速缓下来时,前面走着的周庸,速度也慢了下来,他在等待。
他要把自己三人,领家去。
明确了其意思后,李追远拍了拍润生后背,三人恢复到正常速度。
再次来到周庸家小坝子上,三人停下脚步,周庸站在屋门前,
「咚——..—咚—咚——..··
他在用头,轻轻撞门。
不一会儿,屋里亮起了灯。
透过粗大的门缝,可以看见有人出现在门内,接下来是一串开锁的脆响。
「哎呀—.」
屋门,被打开了。
站在里面的,是周庸的妻子。
妇人安静地站在那里。
白天看见她时,她是躺在凉席下的棉絮里。
现在虽然是晚上,但借着屋里的灯光,才发现她不仅是眼睛,鼻孔耳朵里包括指甲缝里,也全都有棉絮像野草一样蔓出。
仿佛,这些棉絮不是沾身上的,而是就是从她体内长出来的。
妇人让开身子,周庸走了进去。
妇人继续站在门边,没关门,似乎是在等待客人进入。
润生看向李追远,李追远点点头。
本就是来接触对话的,既然人家都把自己等人领到家门口来了,就没有不进去的道理。
刚进屋的润生,向右侧看了一眼,然后身体一颤,明显是被吓了一跳。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看见润生在这种场面下会出现这样的表现,他也走进了屋,也向右侧看去。
女孩已经从米缸里出来了,她站在那里,像是在迎接自己爸爸回来。
女孩眼睛睁得很大,眼里全是密密麻麻填充的米粒。
同时,在女孩衣服外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以及手脚上,也镶嵌着米粒。
这些洁白的米粒还在不停地脱落,可落下来的部分却没见少,仿佛女孩身上的毛孔里,正有米粒一颗一颗地长出。
这一幕看得,让李追远的呼吸在此时都顿促起来。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谭文彬,他因收拾东西落在了后头,外加晚上了,他就很自觉地和润生一前一后地护着小远。
进来后,谭文彬也向右看去,随即张开嘴,在自己失声尖叫前,他将手塞入嘴里,狠狠咬下。
这是真咬,都咬出血了,没办法,此时强烈的恐惧感已经让他都不觉得疼了。
周庸走到餐桌前,坐了下来。
餐桌有年代了,上面还钉上了不少用来修补的板子,至于这椅子,也是有些粗糙不平。
不过,因为地面是土质,本就是坑坑洼洼的,椅子再平整也没意义。
李追远在周庸对面坐了下来,润生坐在了左手边,谭文彬则坐在了右手边。
妇人则和女孩,前往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传来了鼓风箱被拉动的声响以及锅铲碰撞的声音。
但从厨房门那里,却没看见火光,也没看见做菜的热气。
坐在椅子上的周庸,半低看头。
「滴答滴答滴答———」
是他眼角的脓液不停滴落的声响。
因坑洼泥地,更容易积攒成小洼,所以很快下面就传来更清脆的「滴哆」声。
李追远将手递给润生,润生会意,握住了。
李追远低下头,再次尝试走阴。
柳玉梅曾提醒过他,走阴走多了对人不好,容易迷失,他自己也清楚,
但却改不了,就像劝菸民戒菸劝酒鬼戒酒,听是听进去了,但依旧该抽抽该喝喝。
李追远走阴成功了,因为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发现原本坐在自己两侧的润生和谭文彬不见了。
可周庸,依旧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说话,没反应,没表示。
唯一出现的动态变化就是,厨房那里,能看见火光和热气了,还能听到「滋啦滋啦」的油炒声音。
阴间烟火气,最桐凡人心。
李追远隐约猜到了,接下来很可能会发生的一个很不好的事情。
又等了一会儿,周庸还是没说话,那就意味着,周庸现在不打算交流。
他似乎在等一个流程,一个很质朴好客的风俗习惯:
要谈事,先吃饭。
掌心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李追远知道那是润生在掐自己,他闭上眼,找寻上浮的感觉,等再睁开时,回归到了现实。
从润生那里抽出手,轻轻揉捏缓解疼痛,也算是给润生一个信号,自己回来了。
再看一眼右侧的谭文彬,只见他坐得比比直直,不出意外的话,他上课时都没坐得这麽板正过。
这时,预料中的发展出现了。
妇人手里端着两盘菜,走了过来。
两盘都是荤的,却不知道具体是由什麽肉菜做的,李追远在上头看见了皮毛和尾巴。
妇人回屋,又端来了两盘素菜,素菜的颜色却不是绿的,而是有点像那种嫩笋炒出来的形状,仔细看还能看见分叉。
大部人都有过在家里吃饭,从菜里吃出妈妈长头发的经历。
但在这里,是妇人身上长出来的棉絮,飘进了菜里,被炒成了这种形状李追远开始有些怀念猫脸老太的寿宴了,虽然那菜是真难吃,但至少看起来很好看。
眼前这四盘菜,光看菜相,就已经非常吓人了。
就连润生,在此刻都皱起了眉,要知道,润生对食物的要求,是非常低的,但再低,也是有那麽一点点要求的。
谭文彬则是瞪大了眼睛,目光不停地在四盘菜上巡。
妇人端上了饭碗,四个大碗四个小碗,四双筷子。
大碗里装的满满的米饭,都是生的,估计是从那米缸里直接丽出来的。
四个小腕是做酒碗,不过这酒水黑的,每个碗里都有一只黑色的虾蚓一样的东西在蠕动。
将大碗和筷子分给众人后,妇人又进厨房了,应该是还有佳肴。
女孩则留在了这里,将手指放在自己嘴里。
周庸低下头,看着自己女儿。
女孩也抬着头,看着自己爸爸。
润生没看懂,谭文彬一脸迷茫,不知道他们父女在交流什麽。
李追远看懂了。
他站起身,面带微笑地说道:「让孩子上桌一起吃吧,没事的。」
润生和谭文彬马上懂了。
润生:「对,上桌一起吃吧。」
谭文彬:「对对对,一起吃吧。」
女孩一边着手指一边向桌边走来。
男孩察觉到,她似乎是要向自己这里走来。
李追远马上指了指谭文彬身侧:「来,小妹妹,和这位帅气的大哥哥坐一起。」
谭文彬:「..
女孩停顿了一下,就在谭文彬这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谭文彬只觉得自后脑勺到尾巴骨处,一片冰凉。
周庸举起筷子,对着一盘菜,指了指。
李追远丶润生和谭文彬也都举起筷子,大家一起对着菜指了指。
无声的表演,如同默剧,却又各自能脑补出每个动作该配有的对话。
周庸夹起一筷子,送入嘴里,咀嚼后,继续指了指菜。
李追远夹起一筷子,放入彬彬碗里。
谭文彬夹起自己碗里的菜,送进坐在自己身侧的女孩嘴里,女孩张口吃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应对得如此机智。
然而,周庸又亲自夹了一筷子菜,送到谭文彬碗里,然后看向女孩,女孩低下头,似是被责备不懂事。
谭文彬求救的目光看向李追远和润生,发现二人都躲开了他的视线。
没办法,周庸殷勤的「目光」就在面前,形成了巨大的压迫。
谭文彬只能拿起筷子,夹住碗里的菜,等快要送到嘴里时,他忽然意识到这筷子刚刚自己拿来喂过女孩,上头沾了女孩的口水。
要是正常吃饭时这样,他也不会在意什麽,他没这麽娇气。
可问题是,这个女孩的模样--·-自己却还要和她共用一双筷子?
周庸摊开手,往上抬了抬。
谭文彬笑得比哭还难看,将菜含泪送入口中,咀嚼。
周庸满意了。
四个酒碗本就在他面前,他拿起酒碗递给客人,先递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站起身,指了指自己,又比了比个头,说道:「叔叔,我还是个小孩子,不能喝酒的。」
周庸点了点头,然后将酒碗递到了谭文彬面前。
谭文彬只能接了下来,放在了面前,这东西,他是绝对不会喝的!
但下一刻,
周庸却拿起自己的酒碗,和谭文彬面前的酒碗,碰了一下。
紧接着,周庸举起自己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将酒碗倒放,指了指。
谭文彬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酒碗时小拇指和大拇指快速一掐,将酒碗里的长蚯蚓捏甩出去。
行,喝吧,拼了!
举起酒碗就要一口闷时,酒碗却被周庸一把拿下。
谭文彬大喜,是啊,我也是个孩子,高三学生,脑子很重要的,不能喝酒。
谁知,周庸手掌倒扣在酒碗上,抖了抖,等他手拿开时,碗里头有十几只蚯蚓在爬来爬去。
周庸把酒碗推到谭文彬面前,手掌一伸,又拍了拍自己胸口。
谭文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