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寂之后,蒋继廉迈开步子,踏入屋内,浓郁而刺鼻的血腥气息立刻弥漫开来,令他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头。 上一次嗅到如此浓烈的血腥,还是在战后尸体遍野的战场上。 回京数月,蒋继廉几乎已经忘记了那场战斗的残酷与恐惧,此刻却再次回想起来。 他极其厌恶这种感受,叶宛虞亦是如此。因此,他小心翼翼地用被子将昏迷不醒的叶宛虞紧紧包裹,温柔地抱回了无央苑。 叶宛虞因失血过多而一直处于沉睡状态,尽管喂下了数剂参汤和补气药物,她的气息依旧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范大夫在完成繁忙的工作后,步履匆匆地赶往惊鸿苑,向顾云笙汇报情况。 “孩子不幸夭折,大人也差点丧命。”红缨感叹不已,深感生命的无常和脆弱。 范大夫沉重地点了点头:“虽然叶夫人的生命得以挽救,但遗憾的是,她从此将无法再次怀孕。” 顾云笙听闻此言,并没有显露出幸灾乐祸的喜悦,反而流露出一种同为女性的深切同情。 “襄苎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她的脚踝能够勉强支撑行走。你回去后,把药堂整理一番,能携带的药材尽量带走,无法携带的也就罢了。”顾云笙吩咐道。 范大夫领命,为襄苎换完药后,便回去开始整理药堂。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时,叶宛虞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无央苑的温馨卧室中。 “夫人,您醒来了。”守候在床边的翠莺惊喜地叫出声。 叶宛虞有些迷惘,愣了片刻后,虚弱的嘴唇微启:“孩子……他还好吗?” 翠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哀伤:“孩子……已经不在了。” 什么? 听到“孩子没了”的消息,叶宛虞心如刀割,悲痛欲绝。 “夫人,您要保重身体,不要太伤心了。”翠莺小心翼翼地安慰道。 然而,叶宛虞哪里听得进去,她泣不成声地追问:“侯爷在哪里?我要见他。” “夫人,请稍等,侯爷正在书房,我这就去请他。”翠莺不敢延误,急忙离去。 叶宛虞绝望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不止。 蒋继廉走进房间,她这般凄凉的情景,眉头紧蹙。 “别再哭了,大夫说您因为失血过多,身体损伤严重,情绪不宜过于激动。”蒋继廉坐在床边,轻柔地用帕子擦拭掉叶宛虞脸上的泪水。 叶宛虞扭过头,眼神中充满了悲痛:“夫君,我们的孩子没了。” 蒋继廉点了点头:“我明白,但我们还有沧澜和姝芩,你一定要坚强。” 提及蒋沧澜,叶宛虞的泪水再次涌出。 “夫君,你一定要设法拯救沧澜,他不能离开京城。”叶宛虞声音颤抖,语气坚决。 蒋沧澜是侯府的嫡长子,未来将继承整个侯府的荣耀。他离京,那么这一切都将与他无缘。 叶宛虞心中不甘,她历经千辛万苦才获得正妻的地位,让蒋沧澜成为嫡长子,怎能在此功亏一篑。 她必须让蒋沧澜留在金都! “夫君,我们一起去恳求顾云笙,我愿意向她跪地磕头。”叶宛虞语气坚决,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身。 蒋继廉急忙按住了她,语气深沉而坚定:“你的身体羸弱,不宜跋涉,先将身体调养好,其他事情容后再议。” “然而蒋沧澜的处境刻不容缓,圣上旨意已下,限定他七日之内必须离京。如果我们不能尽快获得郑家的谅解,便真的失去了挽回的余地。”叶宛虞焦急不已,用力推开蒋继廉的搀扶,试图挣扎着下床,但终究力不从心,虚弱的身体让她重重地跌倒在地。 “哎呀!”叶宛虞面露痛苦之色,仿佛腹中遭受了车轮的碾压。 “宛虞。”蒋继廉迅速将她抱回床上,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这对夫妻在边疆生死与共了六载,情感早已根深蒂固,任何人都无法取代。或许可以说,他们已经成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夫君,我恳求你,救救沧澜。若是沧澜离京,我和姝芩也会随他而去。”叶宛虞虽然痛得冷汗淋漓,但对蒋沧澜的担忧仍挂在心头。 “我腹中的孩子已经失去了,我不能再失去沧澜。”她哀求道。 面对泪流满面、悲痛欲绝的叶宛虞,蒋继廉无奈地点了点头。若他们一家三口离他而去,他独自留在金都也将失去存在的意义。再说,蒋沧澜是他的长子,在他心中占有特殊的地位。 第二天拂晓,蒋继廉在叶宛虞的催促下,踏上了前往惊鸿苑的路途。 “夫人,侯爷来了。”红缨通报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顾云笙从内室步出,目光一瞥,便看到了在客厅等候的蒋继廉。仅仅一日未见,蒋继廉似乎苍老了许多,下颌上新生的胡茬泛着青黑色,神色疲惫不堪,全然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而顾云笙则饮食充足,睡眠香甜,容光焕发,光彩夺目。 蒋继廉望着她,艰难地开口:“沧澜的困境想必你已经耳闻,能否请你向长公主求情,请郑老夫人撤销控诉。” 顾云笙轻笑一声,语带讥讽:“侯爷为何觉得我能够说服长公主,打动郑老夫人?” 蒋继廉语塞,声音涩然:“我知道此事艰巨,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也必须尝试。” “那么,侯爷就去试试吧,恕不远送。”顾云笙转身欲回内室。 蒋继廉急切地拉住她,焦虑地道:“长公主不愿意见我,能够为沧澜说情的,唯有你。” 顾云笙转身,轻轻拂开蒋继廉的手,冷冷地道:“侯爷既然求助于我,那么是否有足够的诚意?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蒋继廉嘴唇微动,嗓音沙哑地说道:“只要你能够求得郑老夫人的宽恕,并确保沧澜能够留在金都,我便会答应与你解除婚姻。” 顾云笙并未立刻应允,只是淡淡回应:“口说无凭。” 蒋继廉眉头微蹙,面色不悦地问:“那你究竟有何要求?” 顾云笙目光坚定地凝视着他,字斟句酌地缓缓说道:“我必须先见到那份和离的证书,以及那只狮子犬的遗体。” 蒋继廉眼神中闪过一抹狠辣,咬紧牙关道:“你未免太过苛刻。”